凡塵雷影 - 第六章：過往雲煙

洪雷此刻，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憑著本能瘋狂奔逃。沿途是火光與屍體交織的地獄景象，滿目瘡痍，悲憤與困惑翻湧在他胸口，卻早已無暇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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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是我的身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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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仍殘留著那股不屬於凡人的速度與爆發力，但身上的劇痛與撕裂感卻讓他無法細想。他已經奔跑了將近一個時辰，左臂的傷口早已麻木，疼痛與疲憊像毒蛇纏繞著他每一寸神經，但比起這些，對家人的擔憂才是壓垮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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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狂奔，沿途所見之景，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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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塌的屋舍、燒焦的屍骨、破碎的衣物與血跡斑斑的石板路……不知多少村民橫屍荒野，眼神中都帶著臨死前的恐懼與不甘。可洪雷已無法像最初那般震驚與悲怒，此刻的他，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回家，我要確認他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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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轉過熟悉的小徑時，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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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讓他全身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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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倒在火光與陰影交錯之處的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卻又陌生得讓人不願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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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顫抖著走近了幾步，心臟猛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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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會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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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火光映照下，那張熟悉的輪廓在夜色中閃爍浮現，洪雷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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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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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的屍體橫躺在路中央，滿身是血，雙眼圓睜，帶著難以置信與極度痛苦的神情。他身上的刀傷深可見骨，一刀刀如同惡魔的筆畫，將他的生命殘酷地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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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怔住了，心中如崩堤的洪水奔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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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還帶著他笑著說話的人，還偷偷塞銀兩給他的人，還拍著他肩膀叮囑要早點回家的人……現在卻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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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怎麼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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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崩潰的瞬間，洪雷再也忍不住，撲跪在王叔身旁，雙手緊緊抱住那具早已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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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滴滴落下，燙得他臉頰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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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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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抑著嗚咽，不敢發出聲音。這不是哭泣的時候，他知道，他不能再停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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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家人，我……還有更重要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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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緊牙關，忍著淚水，顫抖地將王叔的身體輕輕放平，小心地為他合上那雙不甘的雙眼，然後雙膝跪地，深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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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一直照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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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無法替您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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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會記住今天這一切，我一定……會替您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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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洪雷緩緩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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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中不再只是痛苦與迷茫，那雙眼，變得比火光還要熾烈，像是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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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再次邁開，這一次，比之前更堅定、更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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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王叔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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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簡單的山賊掠奪，這是有預謀、有封鎖、有殘酷路線的清算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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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不能倒下，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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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還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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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咬牙加速，身影化作夜色中一道殘影，朝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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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回不了頭的路，但他，已無退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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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近一個時辰的奔跑，洪雷終於遠遠看見那熟悉又陌生的輪廓——火光閃耀下，那一排房屋正熊熊燃燒。而在那片火海中央，赫然矗立著他再熟悉不過的一棟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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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間普通的屋子，那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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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它成了火焰的獵物，屋簷塌陷，牆壁焦黑，濃煙翻滾而上，映在夜色之中，猶如地獄張開了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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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在那一瞬間徹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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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他成長的地方，是他無數次夢中回望的歸宿——如今卻在他眼前崩塌，化為灰燼。火光照亮了半邊天，也映出了他眼中那一抹近乎癲狂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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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衝到了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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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熟悉的一切，此刻都被詭異的紅光染成了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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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燒焦的屍體，屋旁有掙扎拖行的痕跡，黑紅交錯的血跡彷彿還在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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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蹲下身，顫抖地摸了摸那幾具焦黑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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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父親……母親……還有——二弟與四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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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身影倒在門口，像是最後一刻還在護著家門；母親則緊緊抱著兩個小小的身體，臉上仍殘留著恐懼與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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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保住他們嗎……」洪雷喃喃，喉嚨裡像卡著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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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清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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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疼愛的三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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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一陣恍惚，猛然起身瘋狂地在廢墟中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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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清瑤！！」他像失去理智的野獸般怒吼，腳下踉蹌地踏入仍冒著煙火的屋內，不顧刺鼻的濃煙，不顧灼燙的火焰與自己左臂尚未痊癒的傷口，只為了尋找那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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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嗽著，痛苦地喘息，每一口都是燒灼氣管的刺痛，但他不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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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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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他在那間熟悉的房間，看見了一道焦黑的身影——那是清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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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在床邊，身體已被濃煙與火焰熏染得幾乎無法辨認，但那瘦小的身軀，那彷彿緊握什麼的手——洪雷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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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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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撲了上去，顧不得火焰灼燙皮膚，顧不得濃煙嗆得肺腑作痛，雙臂死死抱起那具早已失溫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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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那焦黑的小手，仍然緊握著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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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牙衝出火場，踉蹌跌撞地奔出門外，腳步幾乎踏空，最後在院落邊跪倒，將清瑤小心地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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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顫抖著，將她那焦黑的手掌慢慢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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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顆石頭，一顆她最喜歡的、親手送給哥哥的「幸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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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她最喜歡的那顆「幸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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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過，那是給哥哥的，是能保護他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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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的手瞬間僵住，眼淚在下一刻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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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潰堤而出，他發出一聲撕裂靈魂的哀嚎，抱著清瑤那已經焦黑的身體，全身顫抖，仿若世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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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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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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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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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的頑皮笑臉，二妹的沉靜眼神，父親在田裡揮汗如雨的身影，母親那默默無言卻從未怨言的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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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清瑤，那總是跟在身邊的小尾巴，總是叫著「哥哥」，總是塞小石頭和草編戒指給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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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殺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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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的牙齒幾乎咬碎，血淚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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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緊清瑤的身體，渾身顫抖，彷彿想要將她的溫度永遠留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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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讓你們全部……全部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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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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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一道粗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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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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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山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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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雷瞳孔猛縮，眼中燃起一絲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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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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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開始復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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