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搖曳，映得洞中光影斑駁，如水紋微漾。拂霜散人眉頭微蹙，幽幽轉醒，只覺氣血翻湧，五內如焚。正欲起身，陣陣劇痛卻已從胸口襲來，喉頭一甜，猛然咳出一口鮮血，濺紅了他如雪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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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那男子聞聲回首，動作極快，幾步便掠至近前，單膝跪地，俯身察看，目光清亮而沉穩，語氣溫和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堅決：「前輩且莫妄動。晚輩適才方將逍遙鎖心丹研成，正欲喂服，不想前輩竟於此時醒轉，倒是天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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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手取出一粒清香四溢的淡紫藥丸，雙指一捏，送至拂霜散人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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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下，那男子劍眉星目卻冷淡如冰，雖衣著素樸，卻自有一股風雨不驚的從容。正是失蹤多時的——紫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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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散人目光一震，許久方才開口：「紫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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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聲未落，劇痛再起，不得不勉力起身而坐，艱難地吞下丹藥。片刻之後，氣息稍緩，雖面色仍白如紙，胸口起伏卻已不那麼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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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端坐於火堆之側，見他氣色略轉，才緩緩道：「晚輩途經此地，偶見前輩昏厥於亂石之間，氣息若有若無，似已入弦外之音。心知此地人跡罕至，若無援手，恐命不久矣。當即將前輩攜回洞中，療傷救治。前輩又何以至此，竟傷重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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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散人聞言，神情晦暗不明，沉默半晌，眼神一厲，緩緩問道：「外界傳聞……你與煉獄宗主一戰，身負重創，生死未卜。如今得見，氣息沉穩，並無大礙。此中緣由，當真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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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聞言輕笑道：「前輩若問，晚輩自當如實。當日與煉獄老賊交鋒，晚輩自知力有未逮，便以逍遙內勁護體，佯作敗北，引其輕敵，終於於一隙間脫身。自此匿跡潛行，探查煉獄宗之虛實，所見所聞，皆非尋常。近日風聞正道群雄齊聚鳳棲山，意圖誅滅藥王谷，晚輩心憂其中變數，是以趕赴一探。誰知終究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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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散人聞言，雙眼微垂，幽幽道：「你……可曾見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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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略顯訝異，略一思忖，環顧四周，道：「荒山野嶺，並無旁人。晚輩所見，唯有前輩獨臥於亂石之間。此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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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散人未及回應，只輕聲低語：「很好……很好……應是已脫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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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聲長歎，聲音之中透著說不盡的蒼涼與疲憊，緩緩抬眼道：「你可知，三陽坡一戰，正道……已然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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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聞言，神色微變，沉聲道：「此事尚未耳聞。然觀藥王谷周遭賊寇雲集，正道諸俠卻無一人蹤影……多半……局勢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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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散人聞言，忽地一陣劇咳，咳得肩背彎曲如弓，氣若游絲。他欲伸手取劍，卻驀地一驚——天星劍竟不在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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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早看在眼中，會意起身，自洞角取來長劍，雙手奉上，道：「前輩寶劍在此。方才見前輩昏迷不醒，恐長劍硌傷筋骨，遂擅自收起。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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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恭敬，眼神卻微閃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意，似笑非笑，似悲似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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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散人接劍在手，指尖微顫，凝視良久，低聲道：「此劍原為袁家之物。我武藝平平，心性未修，卻妄想仗劍橫行……只可惜，神兵雖利，無人心之堅，終成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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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仰首看向紫陽，目光如電，聲音低沉如雷：「你師兄曾囑託於我，若我無力守護此劍，便須將其毀去……嘿嘿……可笑可笑，寶劍再鋒利，終究不過削金斷鐵之物，無九天劍歌相佐，空具其形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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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他氣息愈發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喘息道：「罷了……罷了……江湖一夢，到頭來空留遺憾……蘭芝……」說到此處，神色忽地恍惚，眼神渙散，似是望向極遠之處，口中喃喃：「你……可曾見到我此刻落魄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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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輕嘆：「前輩傷及心肺，切莫多思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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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忽地氣息急促，雙肩顫動，突伸手扣住紫陽脈門，手如鐵鉗，寒氣逼人，冷聲道：「我已無力毀劍，若你尚記與袁沖同門之情，便代我毀之！若你……若你也與我一般，視此劍如命，不忍放手……那你，與我有何兩樣？皆是癡愚之人、俗骨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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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仰頭大笑，聲音空曠悲涼，似雪山之鷹振翅長鳴，轉瞬卻斷作沉寂，餘音繞梁，洞中只餘餘燼輕鳴，與一具漸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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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默然良久，終是輕輕將他手腕放回地上，低聲喃喃：「若世人皆癡，我何必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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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天星劍，沉吟不語，眸中忽閃過一抹決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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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緩緩伏地，額首叩地三次，動作沉穩，毫無猶疑。低沉之聲自唇邊傳出，彷若從胸臆深處一字一頓拋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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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絕學蓋世，風骨猶存。晚輩雖不知您生前尚有何未竟之志，但此劍——」他手輕撫天星劍鞘，劍鞘之上尚染餘血，寒意猶存，「——紫陽此去，尚有一戰。待我心願一了，必將此劍毀之，與前輩之骸同葬山巔，令其不再為江湖所擾，永歸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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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復又拜了一拜，神色肅然，如朝聖，如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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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山風吹過松林，細微沙沙，如有無聲迴響。夜色更沉，月光斜照岩壁，拂霜散人屍首倚著山壁而坐，眉宇間猶帶死前凜然之氣，恍若不肯低頭於世，至死亦桀驁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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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卸下斗篷，親手將屍身平放於地，拾柴鋤土，挖穴成冢。土石剛硬，他卻未用半分內力，只以血肉之軀，一鏟一撥，如為償還一場宿債。良久之後，他削木為碑，取劍鐫字，筆力雖拙，卻一筆一畫斬釘截鐵，碑上赫然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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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奇人 拂霜散人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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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落筆成，似有陣風吹過，林中一聲鴉鳴，天地沉寂如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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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武林數十載，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INB7hrvJ
掀起無數風浪的一代奇人——拂霜散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9wjmbIvA
在江湖未竟的恩怨之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kmFtTwhS
此刻又與常人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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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靜立墓前良久，終是長歎一聲，轉身拾起天星劍，指尖輕撫劍鞘。寒鋒之下，殺意潛藏。他眼中幽光閃爍，似悲似怒，似有千言萬語，終化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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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驀然抬首，望向東南方的遠山，目光如炬，貫穿夜色。那是仇人的方向，也是命運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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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霜前輩，您死得不值。」他輕聲喃喃，如與故人說話，又如與自己立誓。「但若有一日，紫陽能將此江湖重整，俾使世間無需陰狠手段、無需劍走偏鋒之人——那時，或許連我，也該葬於無名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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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他袖袍一拂，身形一縱，如夜影般沒入蒼茫林霧之中。山風陣陣，唯留孤墓冷碑，靜對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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