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陽光從破窗戶鑽進來,照在臨時安全屋的地板上。阿哲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熬了一宿,眼圈黑得跟熊貓似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是林詩雅發來的位置和時間——下午兩點,塘觀區東邊那棟公寓。
「龍哥,借我輛車。」阿哲套上外套,對正在那兒慢悠悠沖咖啡的肥龍說。
肥龍丟給他一把鑰匙,「後院那輛破摩托,舊不拉嘰的,沒人會注意。」他頓了下,「自個兒小心點,最近風聲緊得很。老鬼昨晚出去就沒影兒了...」
阿哲心裡咯噔一下,但沒多嘴。手機裡那條關於「解藥」的匿名短信,像個鉤子似的,一直撓著他的心。他琢磨著要不要跟林詩雅提這事兒,最後還是決定先見了她再說。
摩托車「突突突」的聲音在小巷子裡迴盪。一路上,阿哲不停地瞟後視鏡,生怕有人跟梢。塘觀區以前是港灣城的文化中心,現在嘛,就是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到處是廢棄的劇院和小錄音棚,藏身倒是不錯。
林詩雅的公寓在一棟老掉牙的電影院大樓頂層。樓梯又窄又黑,踩上去吱呀亂叫。推開頂樓那扇鐵皮門,一股子霉味混著點若有若無的香氣撲過來——是檀香,林詩雅最喜歡的那味兒。
「詩雅?」阿哲放輕聲音喊了一嗓子,推開了半掩著的防盜門。
沒人答應。
公寓比他想的大,但黑黢黢的,窗簾拉得死死的,就開了幾盞昏黃的小燈。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混著紙張的油墨香,安靜得有點詭異。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好像整個屋子都在憋著氣。
阿哲的眼神掃過客廳,猛地定住了——整面牆,從天花板到地板,密密麻麻貼滿了輝煌的照片、剪報和各種筆記。有的照片之間還用紅線連著,旁邊用黑筆標著日期和地點。那架勢,活像警匪片裡查案的線索牆,又或者...像是哪個瘋子弄出來的東西。
「你來了。」林詩雅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響起。
阿哲猛一回頭,林詩雅站在臥室門口,穿著身深色的家居服,臉色比平時還白,一點血色都沒有,但眼睛卻亮得嚇人,跟發高燒似的。
「這些...」阿哲指了指那面牆。
「攢了五年,」她走過來,手指輕輕劃過一張照片的邊兒,「他幹過的每一件破事,我找到的每一段錄像,每一句證詞,都在這兒了。」
今天的林詩雅,跟平時完全不一樣。那股子冷靜理智的勁兒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亢奮。她的手指頭微微發抖,呼吸也有點急,像是拚命壓著什麼情緒。
「我得把所有事都告訴你,阿哲,」她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在輝煌演唱會之前,你必須知道自己到底捲進了什麼渾水。」
她帶著阿哲穿過走廊,進了一個改造成工作室的房間。四面牆上也貼滿了資料,角落裡堆著好幾台電腦,中間一張大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散著卡牌設計稿。林詩雅走到角落一個保險櫃前,輸了一長串密碼。
「這些是唯一沒備份的。」她從裡頭拿出本破舊的日記和一張黃不拉嘰的照片。
照片上,一個笑得像花兒一樣的姑娘站在閃光燈底下,旁邊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輝煌。兩人挨得很近,擺著親密的姿勢。那姑娘,一看就是林詩雅,但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眼睛裡全是夢想和希望,一點兒防備和算計都沒有。
「五年前,我是盛世娛樂要捧紅的新星,」林詩雅的聲音平得有些嚇人,「『星光少女』,輝煌的小師妹,他們說我是下一個天后。」
她翻開日記本,裡頭寫滿了潦草的字,還夾著電影票根、藥袋子和幾張小照片。
「一切都從那場慶功宴開始。」林詩雅的聲音變得空洞洞的,「我看見輝煌把一個女粉絲拉進了休息室。一開始是笑聲,後來是哭聲,最後是一聲尖叫,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她的眼神飄向遠處,「我推開門,看見他正掐著那姑娘的脖子。他回過頭,對著我笑了笑,那表情好像在說,『這很正常』。」
阿哲的拳頭攥得死死的,腦子里全是U盤裡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畫面。
「我報了警,」林詩雅繼續說,「但第二天,報紙上登出來的卻是我跟粉絲打架的假新聞。陳國峰親自找我談話,說一切都是『誤會』,塞給我一張支票讓我閉嘴。」她冷笑了一聲,「我沒要,威脅說要曝光。結果第二天,我的經紀人就把我帶去做了個『特殊體檢』。」
她捲起袖子,露出手腕內側一圈恐怖的疤痕——針眼和掙扎留下的勒痕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他們給我打了一種新藥,說是為了讓我在演唱會上狀態更好。那就是星塵計劃的開始。那藥確實能讓聲音變穩,感覺更敏銳,但同時...」她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了,「我也開始出現幻聽、失眠,最後連自己都控制不了。我就像個木偶,被他們隨便擺弄。」
「那你後來是怎麼跑出來的?」阿哲問。
林詩雅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是老鬼。他那時候是個資深狗仔,聽說我『精神不穩定』。本來想搞個大新聞,結果看到我那副鬼樣子,決定幫我。」她翻到日記本後面,「我們計劃了三個月,趁著一次出國演出的機會逃了出來。代價就是,我再也不能用以前的身份活著了。」
「所以我手裡這張黑材料卡...」阿哲一下子明白了。
「對,」林詩雅點點頭,「我被控制那段時間,他們發現了我的制卡天賦。那張卡,一開始是我設計出來對付輝煌的,但我沒機會用。老鬼幫我藏了起來,直到...遇見了你。」
她拿出個小盒子,打開,裡面躺著一張閃著詭異光芒的卡牌——跟阿哲手裡那張一模一樣,但更新,像是原版。
「這不光是輝煌打人的事,阿哲。」林詩雅的聲音變得又嚴肅又緊繃,「這是整個財閥體系怎麼掩蓋罪行,怎麼用藥控制藝人,怎麼用黑材料互相掐架...這是一張『行業共謀卡』,它揭露的是整個行業都爛透了的醜聞。」
她湊近阿哲,眼睛裡閃著複雜的光,「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需要你了吧?這不光是報仇,這是要揭開真相,把這個骯髒的體系徹底掀翻。」
阿哲看著林詩雅的眼睛,第一次感覺到她那層硬殼底下藏著的脆弱。她的痛苦、憤怒和恐懼,全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個精於算計的林詩雅,而是當年那個被狠狠傷害過的「星光少女」。
「我幫你,」阿哲緊緊握住她的手,「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林詩雅眼裡閃著淚光,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輕輕點了下頭。兩人不知不覺靠得很近,阿哲能清楚地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還混著一絲藥的苦味。林詩雅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嘴唇微微顫抖,眼神複雜又深沉。
就在這氣氛微妙的時候,阿哲的眼神無意中掃過書桌,落在一個相框上——那是林詩雅和老鬼的合影。照片看著很新,背景是盛世娛樂總部那個標誌性的大水晶吊燈。最讓他震驚的是,照片右下角有個日期戳:就在三個月前。
「這...」阿哲的聲音像是凍住了,他拿起相框,「你不是說你五年前就逃離了盛世,再也沒回去過嗎?」
林詩雅的表情瞬間僵住,她伸手想去搶相框,但晚了。
「你一直在騙我?」阿哲往後退了一步,剛剛建立起來的那點信任,像冰塊一樣迅速融化,「你到底是誰的人?老鬼的?還是盛世的?」
「我可以解釋,」林詩雅的聲音一下子冷靜得嚇人,「事情比你想的複雜得多。」
「複雜?」阿哲指著照片,「你們倆站在盛世總部,笑得那麼開心!日期是三個月前!那個時候你已經在『培養』我用黑材料卡了!告訴我,詩雅,我是不是也是你計劃裡的一環?一個可憐的棋子?」
「如果我說是呢?」林詩雅的眼神突然變得又複雜又危險,剛剛那點脆弱消失得無影無蹤,「每個人,阿哲,都只是某個棋盤上的棋子。問題是,你想當哪一邊的棋子?」
阿哲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上來。剛剛還有些曖昧的空氣,瞬間變得冰冷刺骨。林詩雅就站在那兒,月光從窗簾縫裡照在她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她的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阿哲第一次覺得,自己壓根就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阿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想幹的從沒變過,」林詩雅往前走了一步,聲音壓得很低,「毀掉輝煌,毀掉財閥。我必須潛回盛世內部,拿到最後的證據。」她指了指牆上的資料,「這些都是真的,阿哲。我跟你說的每一句關於輝煌的話,都是真的。」
「但你沒告訴我全部...」
「因為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懇切,「我和老鬼有個更大的計劃,不光是揭露醜聞,而是要徹底改變這個系統。這需要從內部把它瓦解掉。」
阿哲搖著頭,腦子亂成一鍋粥。他不知道該信誰,眼前的林詩雅像個萬花筒,轉一下就是另一幅模樣。
「你的星塵症是真的嗎?還是說,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阿哲突然問道。
林詩雅的臉色變了變,「病是真的,但沒我說的那麼嚴重。」她猶豫了一下,「老鬼給了我穩定的藥,能控制住...暫時的。」
「那你對我...」阿哲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問不下去了。
空氣一下子變得黏糊糊的,林詩雅的眼神閃爍不定,像是在盤算著什麼。就在她快要開口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
「詩雅!」老鬼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又急又響,「計劃有變,銳動的人找上門了!必須馬上撤!」
林詩雅飛快地走到門口,回頭看著還愣在那兒的阿哲:「沒時間了。輝煌的演唱會就在明天,這是唯一的機會。」她伸出手,「跟我走,我會解釋清楚一切,包括這張照片。」
阿哲站在原地,眼神在林詩雅伸出的手和牆上那些資料之間來回掃。他想起那條關於「解藥」的匿名短信,想起U盤裡輝煌打女人的畫面,想起林詩雅手腕上那些疤痕...
「最後一個問題,」阿哲盯著她的眼睛,「你是真的想揭露真相,還是有人在利用你——利用我們?」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老鬼焦急的喊聲混著樓下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傳了上來。林詩雅的手還伸著,臉上的表情卻慢慢冷了下來,眼裡閃過一絲阿哲看不懂的東西。
「每個人都是某個更大棋局的一部分,」她低聲說,「關鍵是,當你知道了真相之後,是選擇當下棋的人,還是繼續當棋子。」
阿哲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一滴雨水「啪」地打在玻璃上,好像打破了什麼東西。他慢慢地伸出手,卻不確定自己是想握住那隻手,還是把它推開。
「輝煌已經開始動手了,阿哲。」林詩雅的聲音突然變得特別急迫,「不管你信不信我,明天那場演唱會就是個陷阱。如果我們不先下手,等著我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門外,老鬼的敲門聲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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