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條來自「小雨」的加密訊息，手指頭懸在鍵盤上，半天沒動彈。點，還是不點？林詩雅最後那句話還在耳朵邊嗡嗡響——「去找小雨」。這是她留下的最後線索，可是在這個鬼地方，人與人之間除了背叛還剩下什麼？他還能信誰？
就在他下定決心伸手要去按鍵盤的時候，刺耳的警報聲猛地炸響，走廊裡紅色的緊急燈瘋狂閃爍起來。阿哲手一抖，條件反射地關掉螢幕，飛快地把林詩雅留下的筆記本塞進了衣服內側的口袋裡。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緊急戒備！緊急戒備！」廣播裡傳來老鬼那種特有的、冷靜到讓人發毛的聲音，「收到情報，財閥的狗可能已經鎖定了我們的座標！所有非必要人員，立刻撤離到B區安全屋！重複一遍，立刻撤離到B區安全屋！」
門外響起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夾雜著人們壓低聲音的交談和緊張的咒罵。阿哲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一條縫，看到走廊上的人正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各種設備和材料，往防水袋裡塞。
「喂！你，新來的那個！」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衝他招手，語氣很不耐煩，「別杵在那兒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拿上你的東西跟我走！」
阿哲認出他了，是昨天見過的那個管物資的，叫阿傑。他趕緊抓起自己的背包和林詩雅的卡片，跌跌撞撞地跟在阿傑屁股後面，鑽進了一條又窄又暗的後備通道。通道的混凝土牆壁濕漉漉的，往下滲著水珠，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海水鹹腥味和鐵銹味。
「到底出什麼事了？」阿哲壓低聲音，湊近阿傑問。
「內鬼！」阿傑咬著牙根，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眼睛裡全是憤怒的紅血絲，「有人把咱們好幾個點都賣了！他媽的！現在財閥那幫狗崽子已經聞著味兒追過來了！」
穿過幾道厚重的隔離門，他們來到一個看起來像是普通貨櫃堆放區的地方。阿傑走到一個不起眼的集裝箱側面，熟練地在一個隱蔽的鍵盤上按了一串密碼，只聽"咔噠"一聲，集裝箱側面竟然露出一個向下的升降平台。平台載著他們緩緩下降到地下深處——這是一個比上面那個臨時工廠小得多，但設備明顯更精良、更隱蔽的備用工作室。
「這兒安全，至少暫時是。」阿傑警惕地環顧四周，已經有十幾個工作人員先到了這裡，正在整理東西。「老鬼說了，你小子負責那個什麼全息破解項目，待遇特殊點。」他朝角落裡的一台看起來就很高級的設備努了努嘴，「那是你的專屬工作台，隔音效果一流，運算能力是上面那台破玩意的三倍。」
「謝了，傑哥。」阿哲點點頭，「不過…我有個事想問問你。」
「說。」
「我能不能…聯繫一下外面？有個朋友，我需要他幫點忙。」
阿傑立刻警惕起來，狐疑地上下打量著阿哲：「老鬼下的命令，現在是封閉期，任何人不得擅自對外聯繫，所有通訊都要經過審批，你不知道？」
「這事關我能不能盡快搞定那個全息破解。」阿哲迎著他的目光，語氣誠懇，「我需要一些…專業的知識，關於資金流向方面的。畢竟…咱們幹這些，說到底不就是為了搞錢嘛，對吧？」
聽到「錢」這個字，阿傑臉上的線條明顯鬆弛了一些。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壓低聲音湊過來說：「倒是有個特殊加密頻道，能繞過老鬼的監控系統。不過有時間限制，只能用十分鐘，時間一到自動切斷。」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不起眼的黑色U盤，塞進阿哲手裡，「記住，就十分鐘，一秒都不能多！」
「夠了！謝了傑哥！」
等阿傑走遠了，阿哲迫不及待地把U盤插進電腦，迅速連接上那個加密通道，聯繫上了肥龍。當屏幕上出現肥龍那張熟悉的、肉乎乎的臉時，阿哲心裡那根緊繃的弦猛地鬆了一下——在這個操蛋的、處處是陷阱的世界裡，或許只有眼前這個死胖子，是唯一能讓他稍微放下點戒心的人。
「我操！老哲！你他媽還活著！」肥龍看到他，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隨即趕緊壓低聲音，做賊似的說，「兄弟，你不知道，外面都他媽瘋了！到處都是便衣在抓人，連廟街都被翻了底朝天，封了三次了都！」
「聽著，龍哥，我沒多少時間，」阿哲直奔主題，語速飛快，「我需要知道地下卡師是怎麼賺錢的，所有的門道，特別是那些來錢快的、搞大錢的路子。」
肥龍臉上的嬉皮笑臉瞬間消失了，表情變得異常嚴肅。他把臉湊近屏幕，聲音壓得更低了：「老哲，你確定你想知道？有些道道，一旦知道了，可就真回不了頭了。」
「我早就回不去了。」阿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好吧，」肥龍點點頭，嘆了口氣，「那行。最基礎的你應該清楚了——做仿真卡，賺點辛苦錢的差價；接點私活，做普通的黑材料卡，賺點訂單費。一張普通的仿真卡，利潤撐死了也就五百到兩千塊，還得看原卡的稀有度和製作難度。」
「這也太小打小鬧了吧？」阿哲皺起眉頭。
「可不是嘛，真正的大錢根本不在這兒。」肥龍在電腦上噼裡啪啦操作了幾下，「你看看這個。」
他分享過來一個直播平台的鏈接。點開一看，畫面裡，一個穿著打扮極其考究、臉上戴著個華麗金色面具的男人，正坐在一間裝修得跟皇宮似的豪華直播間裡。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整盒還沒拆封的、一看就知道是天價的限量版卡包。直播間右側的彈幕像瀑布一樣滾動，打賞的特效就沒停過，觀眾人數顯示已經超過了五萬。
「這位，就是圈內大名鼎鼎的『金翼』，頂級卡師，專門搞高端拆卡直播的。」肥龍在一旁解釋道，「他一個月，光靠直播打賞就能撈兩百萬以上。再加上接的那些品牌代言和私人訂單，月收入輕輕鬆鬆破二百五十萬，港幣！」
阿哲目瞪口呆地看著畫面裡那個戴面具的男人，動作優雅地拿起卡包，一邊解說著這卡包的收藏價值和背景故事，一邊慢條斯理地拆開。每當一張稀有卡片出現時，彈幕區就瞬間爆炸，各種昂貴的虛擬禮物特效幾乎要把屏幕淹沒。
「這…這麼多人就看他拆個卡？」阿哲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這就是卡牌經濟的瘋狂之處，」肥龍點點頭，語氣有些無奈，「特別是對那些自己買不起天價卡牌的普通人來說，看別人拆卡，就像看吃播一樣，能獲得一種替代性的滿足感。懂吧？精神食糧。」
就在這時，直播間裡的金翼剛剛拆出了一張閃瞎人眼的超稀有「輝煌」白金星耀卡，卡牌的全息投影效果極其震撼，瞬間引爆了直播間，瘋狂的打賞再次刷屏。
「等等，」阿哲死死盯著那張卡，「這張『輝煌』的白金星耀卡，市價至少值兩百萬吧？他就這麼…隨隨便便給拆出來了？」
「這就是貓膩所在了，」肥龍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他根本不在乎這張卡值多少錢，因為他拿的，是比這卡價值多得多的錢——財閥給他的錢。」
阿哲眉毛一挑：「什麼意思？」
「金翼，是盛世娛樂安插在卡師圈裡的臥底，」肥龍的聲音壓得像蚊子叫，「他搞的那些拆卡直播，表面上看是個人行為，實際上，是財閥在幕後操縱市場的手段。他直播拆出哪張卡，哪張卡的市價第二天就得漲；他說哪個系列的卡有升值空間，哪個系列馬上就會被炒到天價。」
阿哲倒吸了一口冷氣，感覺後背有點發涼：「所以…他是個市場操盤手？」
「一點沒錯，」肥龍點頭確認，「而且，像他這樣的『臥底』，圈子裡不止一個。很多所謂的『獨立頂級卡師』，背地裡都是財閥養的狗。老哲，你記住，在這行裡，雙面間諜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有時候你以為自己找到了組織，抱上了大腿，其實人家早就被滲透成篩子了。」
肥龍這番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插進了阿哲的心臟。雙面間諜…滲透…這讓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詩雅的處境，還有老鬼那張虛偽的臉和最終的背叛。林詩雅說過，她曾經被迫為盛世娛樂工作，後來被老鬼「救」了出來…但現在看來，她很可能只是從一個牢籠，掉進了另一個更深的牢籠。
「龍哥，」阿哲深吸一口氣，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你聽說過…『星塵計劃』嗎？」
肥龍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他驚恐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舉到攝像頭前：「危險！別再查了！跟那種藍色能量有關！財閥和地下的大佬都在搶！」
他迅速把紙條揉成一團銷毀掉，又重新寫了一張：「林詩雅是關鍵！她身體裡有很特別的東西！老鬼和財閥都想要那玩意兒！」
阿哲心臟猛地一縮，這幾乎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林詩雅不僅僅是知道「星塵計劃」的內幕，她很可能…就是這個計劃本身最核心的一部分！她體內那「特別的東西」，難道就是肥龍說的神秘藍色能量？就是讓她手腕上出現詭異藍色紋路的那個東西？
「時間到了！」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紅色警告框，「連接將在三十秒後強制切斷！」
「龍哥，最後一個問題！」阿哲急切地追問，「你知道那藍色能量到底能用來幹什麼嗎？」
肥龍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一行字：「傳說…可以製造出X級卡——能徹底摧毀現有卡牌體系的…終極武器！」
就在他展示完紙條的下一秒，屏幕"啪"地一下黑了，加密連接徹底中斷。
阿哲一個人愣愣地坐在黑暗中，大腦卻像高速運轉的CPU一樣瘋狂轉動。X級卡？終極武器？毀滅卡牌體系？這聽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但又該死地和他目前所經歷的一切——林詩雅奇怪的病，老鬼不擇手段的圖謀，財閥近乎瘋狂的追捕——都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
他猛地轉向工作站，決定趁現在有點時間，好好研究一下林詩雅留下的U盤和筆記。但就在他打開全息編輯器的瞬間，一個極其危險的念頭突然從腦海裡冒了出來——如果…如果他能利用鐵手教他的那些技術，偷偷地…查看一下老鬼的監控系統呢？
鐵手今天教的那些繞過專利監控的旁門左道，理論上，應該也能用來繞過內部的監控系統吧？阿哲深吸一口氣，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開始嘗試。他小心翼翼地調整著能量波長，創建了一個虛擬的身份識別碼，然後像個第一次偷東西的小偷一樣，膽戰心驚地入侵了這個備用工作室的內部監控網絡。
讓他感到驚訝甚至有點不安的是，入侵過程比他想像的要容易得多，簡直就像是…這些系統本身就故意留下了後門一樣。通過一層層的數據跳轉和偽裝，他最終成功地接入了老鬼私人工作室的監控畫面。
屏幕上，老鬼一個人站在一個造型奇特的工作台前，他面前懸浮著一張還沒有完成的卡牌。那絕對不是普通的卡牌——它的尺寸比標準卡牌大了一倍，邊緣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而且整張卡牌都散發著一種極其不穩定的能量波動，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產生了肉眼可見的微妙扭曲。
更讓阿哲瞳孔猛縮的是，老鬼的手中，正握著一個小小的、散發著詭異藍色熒光的玻璃瓶！瓶子裡裝著的，正是那種液態的藍色物質！他看到老鬼極其小心地，用滴管吸了一滴藍色液體，滴在那張未完成的卡牌上。就在液體接觸到卡牌的瞬間，劇烈的能量反應爆發了——卡牌周圍的空氣扭曲得更加厲害，工作室裡的燈光開始瘋狂地忽明忽暗！
「效果…完美…」老鬼發出滿足的、自言自語般的低吟，「看來…林詩雅的數據，果然是準確的…」
林詩雅的數據？！阿哲感覺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猛地從胸腔裡竄了上來。難道老鬼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利用從林詩雅那裡竊取的研究成果？！
他下意識地調整監控角度，想看清楚那張詭異卡牌上到底是什麼內容。但就在這時，畫面突然變得模糊不清，下一秒，屏幕徹底黑了下來。阿哲一愣，以為是網絡連接出了問題，但當他試圖重新連接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徹底鎖定在了系統之外。
「媽的！」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工作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鐵手走了進來，臉色異常凝重。
「他們找到你了。」鐵手的聲音很低沉。
「誰？」
「財閥的人。」鐵手快步走到窗邊，小心地拉開窗簾的一條縫隙，「自己看那邊。」
阿哲趕緊湊過去，順著鐵手的視線望去。只見遠處的碼頭邊上，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好幾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幾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男人正從車上下來，而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領頭的——赫然就是白金！
「他們…他們怎麼找到這兒來的？！」阿哲驚得聲音都變調了。
「有人出賣了我們，」鐵手語氣平淡，但眼神冰冷，「問題是，是誰幹的？」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老鬼有後備計劃，別慌。」鐵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屬塊，塞到阿哲手裡，「這個給你，按我教你的方法操作，可以短時間內擾亂追踪信號。等會兒跟緊我，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保護好你自己的卡組和林詩雅的筆記，那是你唯一的籌碼。」
阿哲剛想點頭，工作室裡的燈光突然"啪"地一下全部熄滅了，只有牆角備用電源的紅色應急燈還亮著，發出昏暗的光芒。緊接著，廣播系統裡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然後是老鬼那嚴厲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C計劃啟動！所有人員立刻按照預定路線撤離到指定地點！重複一遍，C計劃啟動！」
外面立刻響起了一片更加混亂的響動，人們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各自的設備，但行動卻 strangely 有條不紊，顯然對這種緊急撤離早有預案。阿哲緊跟在鐵手身後，來到一個隱藏在牆壁裡的後門。但就在他們即將跨出門檻的時候，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鐵塔一般擋在了門口。
「想去哪兒？」那身影發出沉悶如鐘的聲音。
阿哲心頭一跳，認出了來人——這是老鬼身邊最神秘也是最令人畏懼的頭號保鏢，外號「無面」的男人。他身材異常魁梧，臉上橫亙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冰冷得像兩塊萬年寒冰。
「按計劃撤離，」鐵手語氣平靜地回答，「這是老鬼的命令。」
「他，」無面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指向阿哲，「跟我走，去見老鬼。老鬼點名要見他。」
鐵手和阿哲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阿哲能清楚地感覺到鐵手眼神深處的警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我好像…看到你在老鬼的監控系統裡瞎逛遊來著，新來的？」無面臉上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好奇心太重，可是會害死貓的，懂嗎？乖乖做好你分內的事。老鬼對你，自有安排。」
阿哲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他們果然發現了他的入侵行為！但是…為什麼沒有立刻抓住他？老鬼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跟我走。」無面轉過身，邁開沉重的步伐，顯然根本沒把阿哲的反抗放在眼裡，認定了他除了服從別無選擇。
阿哲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衣服口袋裡的、林詩雅留下的筆記和那張「星塵永存」卡片，邁步跟了上去。身後，他聽到鐵手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了一句：
「小心點，小子。別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記住，在能量的世界裡，真相和謊言，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這句話像根釘子一樣釘在了阿哲的腦海裡，與林詩雅在夢中反覆叮囑他的那句話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找到真相，別相信任何人…」
他跟在無面身後，穿過一條狹窄、陰暗的走廊。身後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喊叫聲和偶爾響起的警報聲越來越近，財閥的人顯然已經攻入了這座地下迷宮。在這場越來越危險、越來越瘋狂的遊戲中，阿哲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得太深，而那個所謂的真相，或許遠比他想像的更加黑暗、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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