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在八卦陣邊緣盤旋片刻,漸漸凝聚成人形,但已不再是劉正明的模樣——那是一個半人半影的扭曲存在,一半保持著與劉正明相似的輪廓,另一半則如同流動的黑色液體,不斷變換形狀。它的眼睛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散發著不自然的紅光。
「好久不見,『替身』。」鏡像的聲音詭異地在整個地下室迴盪,既像是從遠處傳來,又像是直接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看來你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劉正明下意識地擋在家雯前面,「你到底是誰?」
「我?」鏡像發出一聲近乎嘲諷的輕笑,「我就是你,或者說——你就是我。只不過我才是原版,而你...不過是個贗品罷了。」
吳渡川嘆了口氣,「是時候讓他知道真相了。」他轉向劉正明,語氣沉重,「你和鏡像,你們原本是雙胞胎兄弟。」
「什麼?」劉正明震驚地看著吳渡川,「這不可能!我從小到大都是獨生子!」
「不,劉正明。你們是孿生兄弟,」吳渡川指著家譜上的記載,「從子時至醜時,前後相繼而生。你和劉正光,一明一光,陰陽相生。」
鏡像——或者說劉正光——發出一聲冷笑,「告訴他吧,『收尾人』。告訴他我們的父親做了什麼。」
吳渡川緩緩點頭,「二十九年前,一個古老的存在——『缺口生靈』闖入了人間。這種存在特別垂青孿生兄弟,因為可以同時操控兩個血脈相連的靈魂。你父親作為當時萬華區的『替身師』,有責任封印它。」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但封印需要祭品...一個活人容器。你父親...他選擇了你,劉正明。」
劉正明感到一陣眩暈,腦中浮現出破碎的畫面——嬰兒的哭聲,低聲的咒語,燭光下閃爍的法器...
「但在封印儀式進行到一半時,意外發生了。」吳渡川繼續說道,「那存在掙脫了法陣的束縛,重創了你年幼的身體。為了救你,你父親動用了一種禁忌法術——將你與劉正光的身份互換。」
「用白話解釋就是,」鏡像插話,聲音中充滿憤怒,「他把原本要獻祭的你救了出來,反倒把我推了進去。他用我的一部分血肉重塑了你的身體,然後將那個存在強行封入了屬於我的軀殼中。」
劉正明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一只血肉,一只已成木質。「所以我...」
「你是劉正明與劉正光的混合體。」吳渡川平靜地說,「你的靈魂是正明的,但身體有部分是由正光的血肉重塑。而他,」他指向鏡像,「原本的軀殼屬於正光,但靈魂早已被那古老存在侵蝕殆盡,只剩下一個空殼和殘存的記憶碎片。」
「這就是我為什麼會變成木頭?」劉正明望著自己木質化的手臂,上面的紋理越來越明顯,已經開始蔓延到頸部。
「沒錯,」吳渡川嚴肅地點頭,「因為血契到期了。你父親與那存在的契約是二十九年——一個完整的土星循環。到期之日,萬物歸位,一切回歸原點。屬於正光的那部分血肉將回歸他的身體,而你...」
「我會死去。」劉正明平靜地接上後半句。
「除非你阻止我。」鏡像發出尖銳的笑聲,朝他們緩緩逼近,「但你能阻止什麼呢?看看你自己,已經半個身體變成了木頭。契約到期,你將成為一個真正的『替身』,而我...」他舔了舔嘴唇,「將成為唯一的劉正明。」
躺椅上的家雯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嘴唇近乎透明。「正明...我感覺好冷...」
「他在吸取她的生命力!」吳渡川警覺地說,迅速在空中畫了一道符,那符如同有生命般飛向家雯,在她身上形成一層薄薄的金光。「這只能暫時保護她。」
「別浪費力氣了,『收尾人』。」鏡像譏諷道,「你知道規則——契約到期,不得干涉。你只能收拾殘局,不能改變結果。」
吳渡川凝視著鏡像,眼中閃過一絲劉正明從未見過的冷酷,「的確,我是『收尾人』,職責是確保契約的完成。但契約有很多種完成方式,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他轉向劉正明,「還有一條路。你可以選擇繼承衣缽,成為新一代『替身師』,接手你父親的職責。」
「代價呢?」劉正明立刻問道,已經明白在這個世界中,任何力量都有其代價。
「永世不得過普通人生活,」吳渡川直視著他的眼睛,「必須守護此處封印,直至找到下一位繼承者。而且,」他的聲音降低了些,「還需要一個容器,一個能夠重新封印那個存在的容器。」
「我自己?」
吳渡川緩緩點頭,「這是唯一的辦法。你必須將那個存在重新吸入自己體內,成為新的封印容器。」
「不!」家雯從躺椅上掙扎著坐起,「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噢,多麼感人的忠誠。」鏡像發出刺耳的嘲笑,「但你憑什麼認為他是你丈夫?或許真正的劉正明是我呢?」他轉向家雯,眼中紅光閃爍,「仔細想想,你真的了解你的丈夫嗎?你知道他童年的記憶嗎?你知道他的夢魘嗎?你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在半夜驚醒,卻從不告訴你原因嗎?」
家雯猶豫了,目光在劉正明和鏡像之間來回掃視。
「別聽他的!」劉正明急切地說,「他在混淆視聽!」
「讀出家譜上的咒語,」吳渡川突然對劉正明說,「只有劉家的血脈才能啟動它。」
劉正明正要照做,鏡像卻突然蹲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他們。他的身形在移動中完全變形,變成一團猛烈旋轉的黑霧,直衝八仙桌而去。
「擋住他!」吳渡川喊道,同時抄起桌上的桃木劍,朝黑霧劃去。
劉正明想要移動,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無法彎曲——木質化已經蔓延到腰部。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黑霧繞過吳渡川的攻擊,直撲向桌上的家譜。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直虛弱的家雯突然從躺椅上躍起,抓起一張桌上的黃紙符咒,用力拍在黑霧上。符咒接觸到黑霧的瞬間爆發出耀眼的金光,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黑霧被震退數步。
「你...懂這個?」吳渡川震驚地看著家雯。
家雯喘著氣,臉上浮現詭異的紅暈,「我不知道...我的身體好像自己就知道該怎麼做...」
黑霧重新凝聚成鏡像的形態,但這次他的形象更加扭曲,人類的特徵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個大致的輪廓和那雙發著紅光的眼睛。
「有趣,」他發出嘶啞的聲音,「看來小媳婦身上也有秘密啊。不過無所謂,時間站在我這邊。」他指向窗外,夕陽已經完全沉沒,「契約已到期,『替身』,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個真正的木偶吧!」
劉正明感到一陣劇痛,木質化的過程突然加速,已經蔓延到胸口。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變得緩慢,呼吸變得困難,思維變得遲緩。
「正明!」家雯驚恐地喊道,沖到他身邊。
「家雯...」劉正明艱難地開口,聲音已經變得嘶啞,「無論發生什麼...記住我愛你...」
「感人至深。」鏡像冷笑,「但馬上她就會是我的了。」
吳渡川突然一把抓住家雯的手腕,「你胸前戴著什麼?」他急切地問。
家雯一愣,伸手從衣領中拉出一條項鍊——那是一塊翠綠色的玉佩,形狀古樸,上面雕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這是正明母親留給我的...她說關鍵時刻它能保護正明...」
「『魂錄玉』!」吳渡川和鏡像同時發出驚呼,聲音中分別充滿驚喜和恐懼。
「快,給他!」吳渡川急切地說。
家雯毫不猶豫地將玉佩摘下,遞給劉正明。就在玉佩接觸到他木質化的手的瞬間,一道耀眼的翠綠光芒爆發開來,照亮了整個地下室。光芒中,木質化的過程停止了,甚至有部分開始逆轉——他的指尖重新變得柔軟,恢復了血肉的顏色。
「不可能!」鏡像發出憤怒的嘶吼,「那怎麼可能在這裡?它應該已經失傳數百年了!」
「看來你父親早有準備。」吳渡川對劉正明說,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快,帶著玉佩去鏡子那裡!」
劉正明握緊玉佩,感受到一股溫暖的能量從掌心蔓延全身。他艱難地移動僵硬的雙腿,一步步向那面巨大的銅鏡走去。
「想都別想!」鏡像咆哮著,化作無數黑色觸手,朝劉正明襲來。吳渡川揮舞桃木劍,擋下了大部分,但仍有幾條觸手穿過防線,纏上劉正明的腿。
「正明!」家雯再次沖向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朱砂筆,她迅速在地上畫了一個詭異的符號。符號亮起紅光,那些觸手如同被火燒灼般縮回。
「你怎麼會...」劉正明驚訝地看著妻子。
「我也不知道,」家雯同樣困惑,「我的手好像自己就知道該怎麼做...」
「快去鏡子那裡!」吳渡川大喊,同時不斷揮劍抵擋鏡像的攻擊,「我撐不了多久!」
劉正明拖著半木質化的身體,努力向鏡子移動。每一步都如此艱難,彷彿在行走於粘稠的泥沼中。他能感覺到玉佩的力量在減弱,木質化的過程又開始加速。
「你逃不掉的,『替身』!」鏡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沒有人能違抗契約!」
終於,劉正明來到鏡子前。鏡面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但當他舉起玉佩時,鏡子似乎起了某種反應——表面泛起一圈圈漣漪,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深處浮現。
「現在怎麼辦?」他轉頭問吳渡川。
吳渡川正被鏡像的觸手纏住,勉強開口:「鏡框上有個凹槽...把玉佩放進去!」
劉正明仔細檢查鏡框,果然發現一個六角形的凹槽,大小正好與玉佩相配。就在他準備將玉佩嵌入時,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身後襲來。
鏡像已經突破了吳渡川的防線,家雯被他的觸手高高舉起,面色痛苦。
「再動一步,我就吸干她的生命!」鏡像威脅道,「把玉佩給我,或者看著她死去!」
劉正明絕望地看著被制住的家雯,手中的玉佩忽明忽暗,似乎在感應他的情緒。
「別管我!」家雯艱難地喊道,「完成它!」
「時間到了,『替身』,」鏡像冷笑,「做出你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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