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物語》《二部曲》 - 第十一章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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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客廳裡的燈光仍未熄滅。

　　我們三人站在玄關前，像是誰都沒急著說再見。桌上的資料早已重新歸檔，但它們的份量仍像無形的影子，懸在每個人肩頭。

　　雷諾背起肩包，動作有些遲疑：「我搭車就行，不用送了。」

　　「我也正好想透口氣。」我說，抓起玄關邊的外套，替他推開門。

　　走出門時，我聽見希澄在背後低聲說：「回來的路小心點。」

　　門關上的瞬間，屋內的光被隔絕，只剩街燈下我們並肩走在微冷的夜裡。

　　我們沒急著開口，只聽腳步聲落在柏油路上的回響。

　　走了幾條巷子後，雷諾才開口：「你說，會是巧合嗎？」

　　我沒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呼出一口氣。

　　「我不知道。但如果那一切真是艾亞安排好的……我更擔心的，不是她讓我們去找答案，而是讓我們不知不覺間走進她安排好的路線。」

　　雷諾低聲笑了一下：「姆特，你變了。以前的你沒這麼多疑。」

　　「我只是不信任任何看起來太順利的事。」我說。

　　他沒有接話，只是點了點頭。街角的計程車招呼站亮著微弱的燈，我陪他走到車前，他打開車門前回頭看了我一眼：「有什麼新線索，記得叫我。」

　　「會的。」

　　「……還有，幫我謝謝希澄。」

　　我有些不明白雷諾這時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但那句話卻在我腦中停留了很久。

　　直到我回到家，看到希澄靜靜坐在窗邊的身影時，我才隱約理解——那不是單純的禮貌，也不是應酬性的感謝。

　　那是他對她，對他們過去那些年競爭與對峙的一次認可，一次從未說出口的承認。

　　我沒有多問，只是照他說的，把這句話轉達了出去。

　　車門關上的聲音落下，一如今晚我們討論結尾的語氣，輕，但不代表結束。

　　我回到公寓時，希澄正坐在窗前，手上捧著沒喝完的茶。

　　「離開了？」她問。

　　我點頭。

　　「他說謝謝妳。」

　　「我又沒做什麼。」她語氣平淡，手指轉著茶杯，視線沒離開窗外。

　　她沉默了幾秒，像是還在消化剛才那句話的重量，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輕聲補了句：「不過，以他的性子會說這話，倒也不容易。」

　　我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坐到她對面。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看得出她是真的在想那句話。

　　他們過去那種不說出口的競爭，總是鋒利卻體面，像兩把貼著鞘的刀，誰也沒真刺進過彼此身上。但今晚，雷諾那句突如其來的「謝謝妳」，就像把那層防備的鞘抽走了些。

　　對她來說，那句話或許不是道謝，而是一種罕見的承認。

　　而她接受了——

　　或至少，在那一瞬間，她沒有拒絕。

　　我們誰也沒主動提起晚上的話題，只是在靜默中把燈關掉，讓夜真正降下來。

　　——

　　隔天一早，天氣意外地好。

　　我提早醒來，穿過走廊時聽見陽光灑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像是什麼久違的平穩終於重回這個空間。

　　在書桌上放了紙條給希澄後，我帶著昨日預定的栽種工具和資料冊出門。

　　今天，我要回學校了。

　　清晨的街道還算安靜，空氣裡飄著初春草葉的氣味。我沿著山坡走上校區，進入學校時，碰見了門口值勤的管理員。

　　我們彼此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

　　我熟門熟路地繞過研究棟後側的小徑，穿過幾道雜草覆蓋的圍欄，來到了西側空地。

　　兩天前，我才剛把這裡整理出一小塊能落腳的區域，現在地表的石頭和落葉堆還沒完全清乾淨，但至少能動手了。

　　我站在空地中央，看著這片尚未清理完的雜草與鬆動土壤，腦中還殘留著昨晚的資料與對話。一切都像懸在半空中，沒有落地的結論，也沒有方向。

　　但這些思緒再複雜，眼前這片地還是得解決。

　　我深吸一口氣。

　　要快點完成清理的唯一方法，就是人手。

　　我掏出手機，翻出通訊錄。

　　片刻的停頓後，我撥通了那個我唯一能放心託付這種事情的人。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喂……」他的聲音帶著熟悉的睡意，沙啞中夾雜著剛被吵醒的不耐，「現在才幾點……你瘋了？」

　　「六點。」我低頭看了看時間，「我知道你還在睡，但我需要你幫個忙。」

　　他沒回話，只是悶聲呼了一口氣，像是在翻身。

　　「我有點事情想麻煩你。」

　　過了幾秒，話筒裡傳來一陣被掩蓋的翻被聲，然後是他不情願的嘟囔：「可是我等等還有任務要處理……」

　　「我請你吃早餐。」

　　「等著，我一小時內到。」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收起手機，望著眼前那片還未翻整的土地。

　　至少，第一個問題解決了。

　　——

　　七點整，夏特如約出現在空地邊。

　　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深色夾克，下擺微微捲起，露出裡頭隨便套上的白T，腳下的靴子還沾著昨天未清理乾淨的泥土，像是直接從另一個任務現場趕來。

　　他是一個壯碩的男人，肩膀寬厚，身形結實，一站在原地就帶著一種壓住場子的氣勢，即使此刻還未完全清醒。

　　頭髮一如既往亂成一團，黑壓壓地垂在額前，眼神裡還殘留著沒清完的睡意與隱隱的不耐。

　　他站在雜草邊緣，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看了我一眼，又掃了一圈現場，愣了愣。

　　「……這就是你要我來的原因？」他開口，語氣裡沒什麼驚訝，更多的是被迫清醒的無奈。

　　我點了點頭。

　　他搔了搔後腦杓，低聲嘆了口氣。

　　「姆特，下次你要找苦力，至少給個心理準備啊。」

　　我聳了聳肩，語氣平靜：「要是說了，你肯定不會來了。」

　　夏特看著我，又看了看那片未整的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好吧，誰叫我是你弟。」他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轉身，「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吃早餐。」

　　我點頭：「我知道附近哪裡有不錯的店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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