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物語》《二部曲》 - 第十章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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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關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時，我和雷諾剛好翻到同一頁資料。

　　我抬起頭，看見希澄走進屋內。

　　她的目光掃過沙發和茶几上的凌亂文件，然後視線落在雷諾身上。

　　「你還真會挑時間出現。」她語氣不冷不熱，嘴角微微挑起。

　　雷諾笑了笑，起身點頭算是打招呼：「難得見到你還是老樣子，工作到這麼晚。」

　　「沒辦法，有些成分不管你累不累它都會壞。」她語氣淡然，但神色間略有放鬆。

　　他們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氣氛談不上熱絡，卻也不顯得生疏。彼此像是心照不宣地略過了那些曾經圍繞在學業、排名與誰是首席的競爭話題，語氣中少了當年的凌厲與鋒芒，多了一點距離感，也多了一點成熟後的節制與體諒。

　　大學時期，希澄毫無爭議地是最頂尖的存在，不論學術理論還是臨床實驗的執行力，她都無人能敵；而雷諾則始終緊追在後，是唯一曾讓她稍微回頭看一眼的對手。

　　至於我——只是個中規中矩的學生，成績從來排不進前五，也從不曾是競爭焦點。那種不動聲色卻殺氣騰騰的排名戰離我很遠，我只是在旁邊默默做事、交報告、考試，當個安分守己的好學生。

　　我接過她放下的袋子，順手把桌上的筆記往旁邊一推：「先吃點東西，我們剛才翻得有點太專注了。」

　　我們三人圍坐在餐桌邊。餐點是熟悉的便當店，配菜簡單但份量足夠。我們各自拆開餐盒，一時間只有筷子碰撞盒蓋的聲音。

　　吃到一半，我才開口：「你猜猜我們發覺什麼了？」

　　希澄搖了搖頭，語氣不帶起伏地回道：「不猜。你快點說，不要賣關子。」

　　我放下筷子，從旁邊抽出那張資料頁遞給她：「莉莉絲的舊備份裡，我們發現了一組代碼——G-EPA 9β。」

　　她接過那張紙，視線迅速掃過每一行註記，眼神沉了下來。「這組代碼……我記得是......」

　　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它，那場連帶著莉莉絲死亡的事件也不會發生得這麼突然又絕望。我們沒有選擇，只能遠離原本的環境，遠離那些質疑與噤聲，跑去旅行，試著用距離去稀釋記憶。

　　雷諾一邊咀嚼著飯菜，一邊看了我們一眼，語氣比剛剛低了些：「……看來你們也經歷了不少事情。」

　　我沒有馬上回應，只是沉默地將飯盒蓋合上，慢慢擦了擦手指，像是在斟酌從哪裡開始說起。

　　片刻後，我伸手將其中一頁資料拉了過來，遞給希澄：「這裡，你看最底下那個註記。」

　　希澄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視線停留在『A.N.』上，皺了皺眉，過了幾秒才開口問道：「這個人是誰？」

　　「艾亞・諾貝。莉莉絲的妹妹。」

　　「誰？」她顯然愣了一下。

　　雷諾像是想起什麼，補充了一句：「她當時在學校裡用的是假名，艾莉森・溫特斯是她當時用的名字。」

　　希澄眉頭微動，視線重新落回資料頁：「……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好像是老師當時的助理。我從來沒見過她這個人，但每次遞交報告的聯署欄上都會有這個簽名。」她語氣微頓，「只是一直以為是某個幫忙彙整資料的職員……沒想到她會是老師的妹妹。」

　　於是，我簡單地把今天和雷諾整理資料的過程說了一遍，從最初對比筆跡、找出代碼異常，到交叉比對那些署名頁的內容。

　　說完後，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希澄沒有立刻表態，她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張資料頁上，眉頭微蹙。

　　那不是震驚的反應，更像是某種靜默的抵抗，像是一個曾被深藏的名字，忽然被拉到了現實之中，與記憶發生衝撞。

　　她像是在重新整理整段記憶的邊界，試著將那個名字與既有的世界接合。

　　空氣靜了幾拍，她才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沒想到這其中……還藏著這一個存在。」

　　我們誰也沒說話，只聽著牆上掛鐘滴答作響，像是每一秒都在讓某種尚未說出口的真相逼近。

　　我慢慢將幾張資料對齊，沉聲道：「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同一個人——艾亞。」

　　雷諾也輕輕點了點頭：「從備份的授權標記，到報告撰寫的欄位順序、數據格式的痕跡……連轉出的儲存格式都跟她參與的那批草案一模一樣。」

　　「她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但留下來的每一筆，都是她想讓我們看到的。」我說。

　　希澄低下頭，手指輕輕滑過紙上的字跡，像是在尋找某種能讓一切合理化的線索，卻發現所有碎片拼起來的，都是同一張臉——那個從未真正出現在眼前，卻早已介入我們命運的人。

　　「甚至連老師的死……也可能和她有關。」我輕聲說道。

　　這句話在空氣中擱置了一會，誰也沒有立即接話。

　　不是因為懷疑，而是因為這個可能性早在心中盤旋，只是沒有人願意先說出口。

　　我們都曾假裝莉莉絲的死是意外，是壓力所致，是研究中某個不可控的代價。

　　但真相，從來不止於此。

　　那些經過塗改的資料紀錄、蓋章程序的延遲、與當時監控系統的突發異常，全都指向一個更陰暗的輪廓。

　　我們沒有明說，但都知道她所受的，不只是意外或壓力。

　　那是一種被人選中的孤立，一種在無聲中被犧牲的處境。

　　而那條線——無論我們多想迴避，終究都指向了同一個名字。

　　艾亞．諾貝。

　　我們默默翻了幾頁剩下的資料，把桌面重新整理了一遍。

　　沒有新檔案，沒有更多指向性代碼。

　　我們嘗試找尋時間軸的交錯點、通訊紀錄的斷裂處，甚至雷諾一度回頭去翻當年的備份雜訊層，但一切到這裡為止。

　　他還額外查了一輪身份紀錄與公開資料庫，試圖找出任何關於艾亞・諾貝的明確身分資訊。

　　但結果只有零碎的重複數據與模糊身份重疊——這個人彷彿從未真正在現實裡留下清晰痕跡。

　　「她甚至不像個存在過的人。」他低聲說。

　　我們都明白，這場追索或許已走到暫時的盡頭。

　　但問題，從未真正結束。

　　那株『花』還在生長。

　　而她，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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