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途 - 第五章．絕望之眼

碰轟！

通訊中斷，視野傾斜，船塢模塊轟然震顫，由下而上的衝擊擠壓著數萬噸金屬結構，被長矛貫穿腹腔的巨獸，悲鳴、掙扎著。

「水平儀、俯仰儀傾斜，不……不是氣墊艇的問題，整艘採礦船都……都在傾斜，指揮室！指揮室！嘁，是否自主降下？隊長！」

「亨德爾森，啟動斥力發動機跟氣墊系統，打開艙門，自主降下。」

「氣墊艇已啟動，艙門無法打開！」

「拓圖，打開總爆破閥，炸開艙門跟固定鎖，憑自重脫離船塢，亨德爾森，其他小隊呢？」

「無！無法聯絡！」

「啟動總爆破閥。」

修士揮拳粉碎強化玻璃，扯開起爆拉桿。

撞擊，爆炸，萬噸金屬的摩擦劃過頭頂，一隻臨終產子的巨獸正在被劍山般隆起的石髓結晶肢解，而它產下的子嗣隨之喪母。

「唉……希望我們落地不會變肉餅。」

史派克忙著調控儀表，處之泰然地應道。

「斥力發動機運作中，距離地面－十米。」

氣墊艇正在下墜，血液往上浮的失重感在沉重的衝擊後逐漸穩定，彷彿在汪洋與天空間被反覆拋起的小舟。

利威爾打開艙蓋窺探Ｂ．Ｍ－２８８以及兩側的斥力引擎，對蔽天巨影嘁了一聲。

「目前不會被壓扁，但如果我們再不趕快離母艦遠點，氣墊艇寶寶就要被他媽媽壓死了。」

「……我不該烏鴉嘴的。」

「臨機應變吧，史派克。」

「是是是，解除引擎限制，我是你們最敬業的機工員史派克大人，今天的〈破冰〉突擊氣墊艇行駛順利，向死而生航班順利起飛，天氣是散戶們的愁雲慘霧。」

「如果我能活著回去！我要去證券交易所笑那些貸款買礦業公司股票想著能一步登天的白癡！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白癡。」

史派克扳動開關，監視儀表上的數值，緻密調教發出低鳴的引擎，頭盔底下情緒亢奮的爛嘴依然在噴著發瘋般的垃圾話。

碰轟！

飛濺的磐岩如石斧般砍開氣墊艇的外殼，逃離墜毀母艦的氣墊艇在撞擊中失衡，癱瘓的斥力發動機正在傾覆，扭曲隆起的地塊將風暴中的一葉扁舟拋上無助的高空，但他們始終是被重力束縛的生物。

「壞消息，船壞了，斥力引擎掛了，在幾秒我們就要變肉餅了。」

僅存數秒讓利威爾定奪處置，在墜落感攀上脊椎瞬間，他厲聲喝道。

「彈射裝置啟動，所有人落地後重新於氣墊艇集結，回收武器參與搜救任務，別死了喔。」

「收到。」

「盡量啦。」

「嗚啊！我的械杖！」

後艙門被內置炸藥拋向空中，彈射椅旋即沿滑軌將這群神經病拽出艙室，四人被拋入石髓風暴之中，淹沒在能見度極低的天災之下，降落傘擰絞捲曲，如破抹布般在空中瘋狂甩動，拓圖透過鳶盔注視著慘白的世界，他仍被自然的偉力往上空拖拽。

無線電的雜音帶來纏繞恐慌的雜訊，船員的無助，警報，倒塌的構造物，宛如將死的呻吟般斷斷續續。

「有沒有人聽到，有沒有　　」

「不行！二號艦島倒塌了！損害管　　」

拓圖想起了瘋狂的夢境。

囈語隨荒誕的災難顯現世間，將常世撕開一道壑口。

日光被驅逐，雷暴在凝聚，形成雙眼可見的渦流，震盪的天坑悲鳴著，吞噬人造的巨獸。

巨大石髓晶柱刺出地表，猶如拔地而起的通天巨塔，它自天坑伸展、吐出刺胞般恣意生長的晶枝捕食採礦艦，將沉默的文明巨獸拽入天坑。

在那天頂之上，風暴的中心，與大地的天坑相映　　

天穹的妖異之花一瞬間銘入修士的雙眼。

「不可能！這裡是英格倫　　。」

詭譎的寒冷衝擊著每一吋感官，黏膩的鐵腥味淹過腳踝，浸潤背部，填入口鼻，灌入肺臟，濕冷地鑽入、撐開氣管的每一吋分叉。

習慣陸地的肺魚回到了沼澤，泥水的鹹澀芬芳從鰓葉流淌，沁人脾肺的氣泡刺痛渾身感官，過於乾淨的世界終於迎來修士記憶中那股濁流。

碰！

被氣流拋甩的彈射椅墜落瞬間遭隆起的板塊撞擊。

在修士辨明真偽前，粉碎彈射椅的衝擊奪走了他的意識。

混亂之中，它傲然撥開雲霧，吸納光芒，吐露不屬於凡間的色彩。

如同向外輻散的黑色大理花，撕開天頂渦流，咧開猙獰笑靨。

不絕於耳的悲鳴為它的再臨獻上禮砲。

虛妄的妖異之花在現實中綻放。

　　絕望之眼，降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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