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途 - 第三章．怪談Ｘ精靈Ｘ礦物

　　失憶醒來後，一切都變了。

　　鐵蹄踏平西方世界的大夢過於荒誕，替未完征途畫上句點也純屬自我滿足。

　　我忘不了那些移民局官員跟法務部挑眉的表情，他們煞有其事，故作安撫，但盯著時鐘的肢體語言與失衡的表情控管無不表明他們是受過忍笑大挑戰的專業人士。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zkHlljUU

　　只要能準時下班怎樣都好、關我屁事。

　　面較當局對待外來移民一貫的敷衍與冷漠，我身披重甲的礦工朋友們顯得熱情許多。

　　他們願意這麼稱呼我。

　　「草原修士，你呢？想吃什麼？」

　　代號美食家的亨德爾森問道。

　　身披百夫長重型攻城護甲、抬手就能碰到天花板的巨人，扛著戰錘般的重型械杖。性格博學多聞，閱讀雜食，吃飯挑嘴，煮飯能把全隊逼瘋，掰斷亞平寧扁麵、電磁爐煮飯、把不同牌汽水混在一起喝，妥妥的食物界恐怖份子。

　　「暈……暈船藥。」

　　「撐著點，我們還需要你的祈禱耶。」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83S5ardw

　　垃圾話多半來自本隊斥侯　　寂靜史派克。

　　身著佛爾里達聯邦生產的第二修正型護甲，腰上掛著兩支被稱為寂靜男孩的衝鋒槍，外形像隻披著斗篷的人形黑蜘蛛，覆面盔上不對稱設計的複眼掃描儀頗受特定人士愛戴。

　　「拓圖，吃把抗暈藥，過了半年你依然適應不了降落前的顛簸。」

　　另一具白色護甲遞來一把藥片，中性嗓音沉著穩定，不急不緩，亦如毫無起伏的鏡湖。

　　銀髮利威爾，咱家隊長，Ａ４幼幼班的班長，他略矮我半顆頭的朝聖者型護甲被英格倫爾廣泛用於沙漠地區殖民地，由恆溫液冷管線內裹全身，鷹嘴盔上重重維護的痂痕誇耀著主人對它的愛戴。

　　「謝謝。」

　　我將藥片扔進鳶盔的縫隙中，任憑藥味在口中擴散，融入血液。

　　「草原修士，你吃這麼多藥真沒事嗎？」

　　「吃太少沒效果，我很難醉，吃藥也很難有用。」

　　「好像是，你上次把史派克灌到快吐了還在繼續喝。」

　　「亨德爾森你好意思講？你這該死的裁判害我差點吐在頭盔裡啊！」

　　「脫下來不就得了？」

　　頭盔下傳出沉悶笑聲，引得史派克瞟了眼。

　　「陰險的傢伙，你肯定是戴著眼鏡會喀喀笑的書呆子怪咖。」

　　「喀喀喀，能得到你的肯定是我的榮幸。」

　　儘管共事了快半年，我們依然不清楚彼此在厚重甲冑下的長相，他們的盔甲厚重，先進，以複合裝甲與符文織法編織的層疊布料構成，讓人難以辨認真容。

　　亨德爾森約的飯局總是四名極品猛男往頭盔裡塞食物，連史派克這等鬼靈精怪的現實主義混球也不會去趁機窺伺面盔下的陰影。

　　他肯定對這道鐵律有所需求。

　　隱私，隱蔽，絕對的謎。

　　利威爾曾說過這是有必要的。

　　　　Ａ４小隊都是流亡者，無法回歸社會的蛆蟲。

　　言語可以織羅，行為可以模仿。

　　但面孔　　與生俱來的將永恆不滅。

　　隱私是個人安全的最終防線，唯一的隊規，必須恪守的法則，Ａ４是社會蠹蟲們的安全屋，猶如一張白紙不留痕跡。

　　沒人知曉盔甲下的人活在何處，也沒人知曉頭盔下的面孔將死在何方。

　　這副盔甲某種意義上是我們的監牢，棺材，面對凜冽風雪最安全的溫室，永遠的避風港。

　　「對了，你們有聽過第一艦島的傳說嗎？」

　　「什麼傳說？」

　　「唱歌巨難聽的長髮女鬼，據說半夜會在浴室出現，她出現時煙霧迷漫蒸氣繚繞，據說她的歌聲跟哭喪一樣，聽到的第七天……收音機就會　　。」

　　喀擦。

　　「史派克，不要用你的法術關收音機嚇人喔。」

　　「嚇到了？」

　　史派克歪著腦袋看向亨德爾森。

　　「才沒有！看看我們躺在什麼玩意上。」

　　「一張二平方米左右的可悲床板。」

　　「採礦艦，採礦艦！在法術被納入科學基礎的現代，斥力引擎推動裝甲艦艇在空中用奧術構裝砲塔對轟，任何怪力亂神都是未經認證的科學，或者偽科學。」

　　「聽著玩唄，第一艦島還有另一個傳說，半夜會見到偉大戰爭的鬼魂　　被精靈一族跳幫拔掉腦袋的無頭騎士在走廊亂晃，難不成你怕了？」

　　「火力之下無鬼神，信械杖得永生。」

　　亨德爾森緊握著那柄像是槌子般的重型械杖，聲音似乎有些結巴，也是，不管幾歲，男人都喜歡比拚硬氣。

　　「難說喔，你跟隊長都會用戰鬥用法術卻在這窩囊，還有什麼不可能？跟我像是雜貨舖一樣的通用法術不同，戰鬥法術是貴族伎倆！有天賦就能被扔進皇家軍事學院實現階級流動的殺招！」

　　「我才不要，與其上戰場被精靈拔脊椎，我寧願用械杖欺負野生動物。」

　　「別高興得太早，據說有些長生種連英格倫爾的礦場都敢襲擊。」

　　「你說的長生種是精靈還是矮人？」

　　「當然是精靈，矮人不跟長身人處得挺滋潤的？」

　　「呵，這裡可是英吉利陸橋，最接近英格倫爾的巨型礦場，離『長耳佬』的銀色月灣可遠了。」

　　通鋪剩下令人哆嗦的苦笑聲。

　　收音機恰好插入新聞播送弗羅里達發生的爆炸案，精靈作為被傾瀉厭惡的關鍵字在唾罵之間起伏，受訪者厭惡的情緒與背景的哀號形成共鳴，敲擊每個聽眾心裡憤慨的裂紋。

　　細品廣播，我不禁沉默。

　　精靈。

　　衰落王朝的子民，這群長生種顯然放任長身人、亞人跟半身人一眾短命種族生了太多，最終被善於經商的短命種用生命作為貨幣「買」下了大半個世界。

　　相較於研發出械杖，在人類群體中吃得開的地精、矮人等長命種，論外交關係，精靈就像個營養不良，被版本拋棄的可憐角色。

　　千百年前，他們四處征戰，天降洪水、火硫，燒完一座城市後，旋即往另一座城市捲去，但他們不殖民、不佔領，原因成謎，與其他種族的怨仇就此締結。

　　史書上精靈一昧地抹除城市，不說任何理由，無數文明被這群寡言的暴君掐滅於萌芽之始。

　　如今，精靈酋幫共組的精靈聯酋盤踞在沙漠最中央，被稱為銀色月灣的瘠壤之上，在分配礦物資源的中心點運籌帷幄。

　　縱然勢衰力微，國力與人口皆不如英格倫爾、萊茵、高盧凱爾特、哥倫比亞等後起之秀，但長生種依然掌握著魔法與控制著對世界局勢極具影響力的礦物資源。

　　諸國極力擺脫精靈的束縛，開墾國土之上的礦場，若沒有這種礦物，英格倫爾傾刻間便會被冰雪淹沒。

　　表層猶如水晶透明無暇，半固態內芯如翻騰熔岩鮮紅奪目，比煤炭更高效，比石化燃料更持久，它是霸權的象徵，是世界通用的財富，是擊垮『神聖』，將法術科學化的血色黃金。

　　石髓。

　　易爆，感度極高，厭惡大規模爆破採礦，產量極其有限，全世界基於奧術刻印生產的靈子迴路系統，空中戰列艦使用的斥力發動機，奧術構裝砲塔，甚至是小型化的單兵械杖卻全依靠這種工業血液製造。

　　它是英格倫爾賴以為生的血，驅動著倫蒂尼恩這顆肥大臃腫的心臟。

　　諸國仰仗著石髓製造的靈子迴路驅動更為強大的法術，為了爭奪這玩意，他們打過的仗沒少過我印象中的西征，光死在偉大戰爭中的人數，恐怕就比征戰修院發動一次無盡遠征來得更多。

　　在被短命種憑藉工業力量佔領的世界，精靈僅能透過出土的風化殘簡、魔法遺跡的崩落斷面憶起昔日輝煌。

　　有人說現代精靈是遠古高精靈的末裔，擁有難以解釋的魔法天賦，有人說他們已是被混血沁透的半精靈，不過是群揣著文化復甦大義，放不下太古的自尊，高傲又冷漠的自戀仔。

　　傳言紛擾，但精靈仍是天地的寵兒，不需要械杖、靈子迴路這種複雜的奇技淫巧，這支揮揮手就能搓火球、噴閃電的民族在部族之間依然傳承著無法被複現的「魔法」。

　　在我們這些「外族」眼裡，僅憑魔力與人力就能使用的魔法跟靈異現象相差無幾。

　　但精靈曾經能融穿山崗，崩滅天地的魔法已經無法擊沉人類臻於成熟的浮空戰艦。

　　偉大戰爭時，投身他國軍旅的精靈傭兵在空曠焦土上直面空中戰列艦的徐進彈幕時，他們稀薄的時間觀念才意識到，千年前曾經被他們視為幼雛的英格倫爾、高盧凱爾特已是隻人口過億，慾望無底的饕獸。

　　長生種與短命種的話語權已如天罡倒反。

　　精靈已不是這個世界的天之驕子。

　　於是乎。

　　世界早已遠去，我亦如是。

　　巨獸、煤礦、槍戟、腐敗王朝，這是「我」曾經的常識。

　　飛空艦、石髓、械杖、精靈，這是「他們」生活的常識。

　　老實說我挺想看看精靈的，然後在精靈「你他媽是誰啊」的質疑眼光中拍拍他們的肩膀，惺惺相惜，你們並不孤單。

　　我曾用重槊放乾一頭巨獸的鮮血，卻無力屠殺腳下的鋼鐵巨怪。

　　沒人因征戰修士灰燼般的髮色與雙眸顫抖，在他們眼裡看不到目睹「與天災比肩的生物」應有的恐懼，那裡只存在對海崖邊的風車高聲嘶吼的瘋子。

　　對人們而言，征戰修士打一開始就不存在。

　　精靈的長耳朵、皮膚每一方寸，放到現代依然難以被破解的「魔法」才是這片大地的「恐怖」，才是這片大地的「常識」之一。

　　老實說，我很困惑。

　　我在他們的世界隨波逐流，尋找不屬於這裡的一切。

　　唯有任務能讓我亂轉的腦子消停些。

　　「好了，別閒聊了。」

　　利威爾盯著廣播器。

　　「時間差不多了。」

　　－艦體於降落點低空浮游，艦體於降落點低空浮游－

　　－Ａ４快速反應組注意，Ａ４快速反應組注意－

　　－已抵達英吉利礦場，已抵達英吉利礦場－

　　－五分鐘內至船塢模塊集結－

　　－0610開始第一次採礦－

　　－祝各位踏入石髓礦場愉快－

　　－影印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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