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故事 | Penana

這座城市已經腐敗了。

欺瞞、偷竊、強盜、殺人。警察根本是屁，是執牌的流氓，與黑道掛勾。

一般人要生活，不是獨善其身，就是同汙合流。

班尼絲銳眼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長了一張娃娃臉，肩膀以下卻充滿肌肉，而且高大。班尼絲還得抬頭才能對視。不過對方雖然高壯，卻縮著肩膀，看起來有些膽怯。

「妳、妳好。」

「妳就是新搭檔嗎？」

「事務所那邊說來這邊跟妳碰頭，所以應該就是這樣。」

「妳叫什麼？」

「拉克絲‧貝爾。」

「本名？」

「是的？怎麼了？」

「這個業界可沒人會報上本名。看來妳是個小白。搞清楚狀況，我們接下來要去殺人。」

「殺、殺人？我只聽說我是打手。」

「就是要殺人。妳有沒有外號？」

「殺戮狂熊？」

「那算什麼，俗爆了。妳真的混過？」

「我的外號就是殺戮狂熊。」

「那以後就叫妳熊了。」

「請問您怎麼稱呼？」

「不要這麼恭敬，叫我B就好。」

「B？」

「感覺妳很快就會死。」

「才不會。應該啦......」

「走囉！」

兩人從碰頭的小巷移動，由班尼絲帶頭穿過大街小巷。

「熊知道今天要幹嘛吧？」

拉克絲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滑動聊天紀錄找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混在人群裡的亞裔男人。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穿著西裝，額頭有道傷疤，一個人坐在桌邊舉著玻璃杯啜飲威士忌，散發出不好惹的氣息。

「要去夜店找到這個人。」

「組織什麼都沒跟妳說清楚，要殺掉他喔。」

「我只聽說要跟B搭檔找到這個人。」

「我收到的訊息是要他死。看來妳被組織當作砲灰了。」

「怎麼這樣。」

「不然妳以為是什麼工作？」

「去修理人一頓就能賺到很多錢，雖然我不太願意。」

「妳該不會什麼也沒帶吧？」

「要帶什麼嗎？」

「至少帶有消音器的槍和幾把刀。」

「我就空手。」

「組織到底派妳來幹嘛？別扯我後腿喔！」

「我會派上用場的！應該吧......」

「妳那種畏畏縮縮的態度真叫人不爽。」

拉克絲沒有回嘴。感覺她只是默默承受了班尼絲的評論，這讓班尼絲反而更加焦躁，但接下來要工作了，得切換心情。

來到夜店前，門口的圍事看了班尼絲兩眼，說：

「妳幾歲？」

班尼絲有金髮與碧眼，穿著洋裝跟外套，卻搭了運動鞋，整個人洋溢著青少年氣息。會被這樣問也是情理內。

「五歲。」

「妳當我是白癡嗎？」

「二十五啦！難不成要看我身分證？有長眼睛都看得出來我成年了吧？」

「B別鬧啊......」

「妳閉嘴。我說這位大哥，幾歲都行吧？反正我是女人。」

「......進去。」

聽到圍事的回答，班尼絲露出滿意的笑容推開門帶著拉克絲走進夜店裡。裡頭放著快把耳膜震破的快節奏電子音樂。人群沉醉於樂音恣意舞蹈。

班尼絲左顧右盼，在右前方的角落發現了目標傷疤男。他正坐在角落的沙發喝著酒，沒有護衛。

「聽我指示，我從右邊繞過去，妳從左邊，我會開槍，應該就這樣。」

拉克絲點點頭，兩人分頭行動穿過了人群。

班尼絲邊走邊把手伸進外套內袋，把手槍的保險打開，靠近對方到三公尺處。這個時候拉克絲則是在稍遠處形成夾住目標的態勢。

班尼絲正要從外套裡掏出手槍的剎那，目標突然站起身從西裝內拔出一把小刀刺過來。

「妳的殺氣太重了。」

一邊看著對手刺過來的軌道是瞄準著身體，向後跳避開刺擊後，撞到正在跳舞的普通人，稍微重心不穩。這時對方卷曲手臂接著向前甩，飛刀一閃，班尼絲不假思索瞬間蹲下閃過，但刀順勢飛去刺到別人。

被捲進戰鬥的受害者發出哀鳴引來其他人注意。

班尼絲打了個響舌。本來想迅速解決戰鬥，但這下子狀況變得麻煩了。

傷疤男沒有停止或逃跑，而是從西裝外套後面抽出一把長約四十五公分的短刀，右手持刀左手持鞘。刀沒有鍔，而鞘身沒有裝飾，是純木頭製的連漆也沒上。

傷疤男正要衝上來舉刀劈砍班尼絲，手卻停在半空中。他的手被拉克絲抓住了。傷疤男把左手的鞘往身後甩動打算反擊，卻被拉克絲繞去側邊閃開。

隨後拉克絲一躍用雙腿夾住傷疤男，施展了十字固定。伴隨著拉克絲的巨軀傷疤男被帶到地面。

「很好，熊，把他制住。」

班尼絲抽出藏在洋裝裙下的短刀，要刺殺傷疤男。但她的肩膀被人抓住。

是夜店的圍事。一個抓著班尼絲肩膀，還有兩個站在旁邊擺出架式準備控制住打鬥。

為了擺脫圍事的抓握，班尼絲反射性的往對方大腿刺了一刀，對方立刻痛得鬆手蹲下按住傷口。

趁這個空檔，傷疤男往固定住自己的拉克絲的方向翻滾，並用左手的鞘底往拉克絲的橫膈膜搥打。

擊打的力道穿過拉克絲的腹肌，強烈的痛楚令拉克絲瞬間稍微鬆開束縛。傷疤男沒放過這個機會，抽手掙脫了十字固定爬起身朝後門奔走，還順勢砍傷一名上前阻擋的圍事。

拉克絲與班尼絲也追上去卻被另一名圍事擋住。

「不要礙事！」

班尼絲開槍射倒圍事。

「妳怎麼開槍。」

「閉嘴，快追！菜鳥。」

被班尼絲的狠勁嚇到，拉克絲只能簡短回個「是」﹒

兩人拔腿跟著已有七公尺之遙的傷疤男鑽過夜店的內場，與搞不清楚狀況而有些混亂的工作人員擦身而過，衝出後門鑽進小巷。

「妳剛才怎麼不乾脆折斷他手臂？然後把他另一隻手架住！太菜了。」

「有必要做到那種程度嗎？」

「以命相搏斷隻手剛好而已。」

她們邊對話眼睛始終跟著傷疤男的背影鑽繞著小巷。

「對不起。」

「道歉有用嗎？他逃掉的話，我們會被組織處理掉。」

班尼絲朝對方開槍，可是邊跑動的過程失準只是浪費子彈，很快她就放棄。

「對不起。」

「不準道歉！」

「是！」

「絕對要幹掉他。」

「我懂了。」

拉克絲咬緊牙關瞇起眼睛衝刺起來，一瞬間就與班尼絲拉開一個人身的距離。

「妳太快了吧？......不管了，給我上！」

「好！」

只見拉克絲像隻羚羊一個蹬步接著一個，逐漸拉近與傷疤男的距離。時不時會回頭確認距離的傷疤男瞬間理解了腳力的差距，最終衝到大街上回身架起刀與鞘與拉克絲和稍遲趕到的班尼絲，以路過的行人為背景對峙。

拉克絲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低身想鑽進去擒抱對手，可謂是奮不顧身。

傷疤男站穩腳步側拉刀刃準備在被擒抱住的瞬間刺向拉克絲的腹部。

拉克絲也不是傻瓜，她判讀了對方的動作後，急煞，隨即繞到對手身子左側。

為了應對拉克絲動作的變化，傷疤男也轉身，這時班尼絲也衝過來揮舞小刀，逼得傷疤男不得不側步閃避。

面對拉克絲與班尼絲，傷疤男將刀擺在前下方對準班尼絲，鞘擺在後上方成守勢，踩弓步好像隨時要往前衝。

「妳們是誰？為什麼對我窮追不捨？」

「為了我，你得去死。」

回應他的是班尼絲。

「妳們是同業嗎？」

「誰知道。我是不想知道。」

班尼絲把小刀換到左手，右手舉槍瞄準傷疤男。見狀，拉克絲伸手擋住槍口說：

「不行，這裡有路人要是傷了人－－」

「閉嘴，為了殺他要死幾個人都無所謂。」

「內鬨嗎？正好。」

傷疤男衝了過來，刀與鞘同時揮擊，各別要攻擊拉克絲與班尼絲。

班尼絲猶豫了一下。要轟穿拉克絲的手，直接打爆傷疤男的腦袋，還是放棄。

這不是猶豫，班尼絲跟拉克絲只是為了這次任務組成的臨時隊伍，更別說拉克絲是個菜鳥，一切只是放在天秤上秤重，但這瞬間的思考時間已經夠讓傷疤男貼近並揮下凶器。

晚了。

班尼絲腦袋裡閃過這個詞，決定後撤的瞬間，拉克絲卻往前。

不如說，拉克絲早就往前了。

揮出擋住班尼絲槍口的那隻手臂，靠臂膀勾住傷疤男的雙手手腕。

本覺得礙事，只會擋住槍的手化做助力。

這是機會。

班尼絲開槍，子彈精準擊中傷疤男的眉間。

「好本事。」

這是男人最後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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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脫離人潮的混亂避進巷間的時候，班尼絲問了拉克絲。

「熊，妳是怎麼往前的。」

「我只想著要幫忙擋住他的攻擊。身體自己就動起來了，想著絕對不能讓B受傷，我的話，一隻手臂不算什麼。」

聽了這話，班尼絲放聲大笑了好一陣子－－

「班尼絲。」

「什麼？」

「我的名字。姓不要問。」

「啊，是。」

「那我可以問妳幾歲嗎？妳看起來很年輕。」

「十七歲。」

「那妳......幹這行很久？」

「五年了。我媽媽的男朋友想性侵我。朝他的蛋蛋膝擊後，黑社會找上我，本來以為是要來算帳的，沒想到組織反而賞識我，招募我做殺手。」

「妳還年輕，不該做這個。」

「妳憑什麼說我？妳自己不也下海了？」

「我是......前女子摔角手。真的沒聽過殺戮狂熊？」

「沒有。」

「我果然沒名氣......妳看我塊頭大，不漂亮。年過三十了，摔角團體就勸我退休，我媽媽正好也突然生重病需要錢。所以......」

「真慘。」

「不能跟班娜比啦！」

「班娜？」

「妳應該會叫這個小名吧？」

「不準在公眾場合那樣叫我，私底下可以。平常還是叫我B。」

「班娜！」

拉克絲用她的巨軀抱住班尼絲。

「別那樣說。叫我B。」

班尼絲推開她。

「聽我說，班娜，妳應該放棄這行。」

「妳在勸沒有學歷背景又雙手染血的人向善？真是笑話。」

拉克絲露出苦澀的笑容。

「那讓我當妳的夥伴吧？我會保護妳。雖然妳是這行的前輩，但我可是人生的前輩。」

「少得寸進尺。」

「我會保護妳。」

「如果還有下次。」

「我們可以組個搭檔，就像摔角。我們可以當B‧B組合。」

「隨便妳。」

班尼絲嘴上應付，心裡卻有些許期待。她喜歡拉克絲向前的那個身影。有如勇者，給她安全感，感覺這個腐敗的都市的黑暗裡有一道光芒照進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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