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配一個故事【第二期】 - 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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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先響起，沉穩的 kick 連著 hi-hat，貝斯的低頻接上，一個短促的樂句從琴房裡竄出，一場激烈的纏鬥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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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一開，主唱正好聽見最後一個和弦收得乾淨俐落。他靠著門框站著，目光落在另一個角落，是新招來的吉他手。說是新來的，其實當初還是吉他手主動先招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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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慢死了。」鼓手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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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啦兄弟，剛剛扶老太太過馬路，我這麼帥的人當然要多多回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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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喔，再講垃圾話就關你麥克風。」貝斯手在後面瞇著眼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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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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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轉動手腕，數了兩拍直接下手。主唱對他比了中指，鼓手回以一個狡黠的笑。貝斯與吉他同時進歌，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主唱踩著拍子開口，光憑四個人，就能煽起一場青春的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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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的鼓點、不按正拍出現的貝斯、快速刷弦的吉他與帶點鼻音的人聲，在副歌時推上暴躁的邊緣，主唱的聲音崩得更緊，帶了一點沙啞，拋出的全是漫不經心的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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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斯手偷偷觀望了一下主唱，今天狀態極佳，聲音鬆緊有度，但下一段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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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不動了，安靜的氛圍裡潛伏著期待，主唱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用盡力氣一樣弓起背，彷彿可以看見他的靈魂自脊椎鑽出，長臂揮下，把空氣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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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卡著拍點進歌，共同托起主唱釋放的情緒，讓這首歌收在灼燒後的餘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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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嗚，兄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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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以為我沒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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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屁了。」就鼓手會在這邊跟他嘴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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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團練效果不錯，跑了幾輪後，明顯能聽到器樂越來越契合。只不過整點一到，鼓手就帶著自己的鼓棒溜了，貝斯手把琴塞進袋子，也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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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吉他手在慢條斯理的卷著線，主唱把剛剛移動的東西放回原位，轉頭看到吉他手收線的動作，忍不住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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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卷這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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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然你收啊。」吉他手把線塞到主唱手裡，兩手一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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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一愣，手沒接好，線散落一地。但吉他手也沒多說什麼，在一旁把糾纏的部分鬆開。主唱偷瞄了一眼，吉他手的手指修長，左手指尖有著硬繭——滿好看的，有點想捏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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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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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的聲音很猛。」吉他手低著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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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我主唱欸！」主唱的聲音抖了一下，偷偷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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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手輕輕笑了，幸好他沒有抬頭，不然就會看見某人紅透的耳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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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最近很浮躁，因為新的曲目是首失戀歌，愛啊、親吻的，他總覺得唱起來怪彆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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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我覺得你唱得挺好。」貝斯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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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主唱大人有心事啊？」鼓手在後面納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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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杯喔！」主唱像隻被踩到尾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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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手在旁邊翹著腳試彈一些riffs，主唱偷瞄了一眼，又覺得自己幹嘛一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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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同意貝斯手，雖然咬字偏重，但情緒很對味，聽感也很好。」吉他手突然右手悶音，抬頭直衝進主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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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你們都這樣說，我就不管了。」主唱心虛的撇開視線，抓著脖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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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欸，你唱到吻字就嘴軟，笑死，好純情喔。」鼓手又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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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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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主唱躺在學校的長椅上，臉上蓋著一本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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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的在這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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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聽到熟悉的聲音，坐起身來，吉他手順勢在他隔壁的空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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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吉他？去練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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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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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望著前方籃球場，場上的吆喝聲和球鞋摩擦地面的摩擦聲有點刺耳。太陽在逐漸轉紅，主唱搓了搓自己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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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寫什麼？」「你怎麼會選我們團？」兩人同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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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沒有啦，就想說寫寫看歌，但沒頭緒。」主唱搶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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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寫歌？」吉他手伸手，指尖滑過主唱的手背，順勢扣住他的筆記本。「那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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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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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寫歌啊，你要不要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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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太突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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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先聽我的，我彈給你聽。」吉他手從背袋拿出吉他，確認音準就開始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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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聽著這流暢的和弦編排，有點酸，但有著零碎的音符在其中點綴。這樣彈奏技巧，放在他們團裡實在太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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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盯著吉他手右手靈動的撥弦，眼神又不自覺的向上飄，迎上對方的視線，被捕捉了。

吉他手的右手勾起，一個未解決的分解和弦落下，一首歌懸在半空中。

主唱一口氣梗在喉嚨，差點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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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其實我還沒寫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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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還想讓我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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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還想聽什麼？我彈給你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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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這歌太輕了，別想叫我在這邊歌頌小情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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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啦，一年前，你也唱過情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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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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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手已經在旁邊自顧自的彈起了前奏。主唱雙手抱頭無聲慘叫，去年他確實唱過那麼一次，但那可是半夜在操場，告白被拒絕以後，哭到燒聲、灌了一口啤酒還是硬要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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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手笑著看過來，抬眉示意他準備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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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還是跟著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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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跟著吉他手的調，總覺得唱起來比去年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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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音域——」吉他手托著下巴看他，眼神有點懶散，卻帶著莫名的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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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不讓他說完，翻了一個白眼：「好啦我唱，你寫我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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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皮上架著一個臨時舞台，主唱在台階旁灌了一口烏龍茶。艷陽高照，他的額角有幾滴水珠。

這是校內的活動演出，也是他們少數的上台機會。鼓手在一旁空氣打鼓，貝斯手偷瞄了一眼台下，估算著約有三百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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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感覺自己迷迷茫茫的，按照練習的那樣，拿著麥克風，講了幾句樂團介紹，就這麼開始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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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自己的聲音，愛很偏執、吻很僵硬，咬字還是改不過來。但今天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樣，好像更貼近歌裡，期待、害怕、顫抖，他握緊手，貼近、不安、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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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逼近碎裂的邊緣，感覺一口氣嚥不下去卡在喉頭。那個字就在舌尖，卻怎麼樣都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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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露骨了，太真實了，太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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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段高亢的吉他聲衝出來，替他喊出沒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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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一怔，只見吉他手低著頭把熟悉的旋律推向他，一串配著裝飾音的獨奏引起了台下的歡呼。吉他手望向主唱，一陣微涼的風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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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下一次再上去就好。」吉他手用唇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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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第一次感覺到那些急於衝破的音符緩了下來，不遠不近的包圍在他身邊，平靜無波，像一池養出荷花的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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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我們將帶來最後一首歌，是吉他手的創作——」1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aAPELs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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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唱用雙手舉起麥克風，將他最羞於啟齒的青春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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