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只剩稀疏的車燈劃過天花板,映出像靜脈般緩慢流動的光線。唐弋川還沒睡,沈渝已蜷在他懷裡,背對著他,呼吸緩慢安穩,頭枕在他手臂上,就像一隻終於停靠的貓。
他靜靜看著她的背,感受她的重量與體溫。那個總在別人面前堅強得幾近無懈可擊的她,在他懷裡卻可以這樣鬆軟地沉睡。對他來說,這樣的她不是新鮮,而是難得,是一種只屬於他的稀有風景。
他指尖輕輕劃過她的背脊,動作小心到幾乎無聲,像在對待某種怕驚動的信任。他腦中卻浮起另一個問題——
「我是不是該跟她結婚了?」
這不是某種衝動的浪漫念頭,而是一個在夜裡反覆浮現的安靜問題。這間老房子,是父母留下的,曾經吵鬧、爭執,最後成為他重整生活的起點。他花了一年時間,將這裡變成有光、有空氣、有餘地的空間。而沈渝,是他唯一願意一起共享這個空間的人。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遲遲沒有開口。不是因為不愛,而是知道她的自由有多珍貴。她的節奏像一條河流筆直流動,而他知道,不能用一紙承諾將她攔住。
他曾對朋友說過:「她像一條會自己找路的水,我可以和她並流,但我不能讓她為我轉彎。」
他不是想控制她的人生,他只是想,如果可以,這份靠近能再久一點。他將額頭輕輕貼上她的後腦,深吸了一口氣——她髮絲裡混著洗髮精與那瓶她愛用的 Aesop 香水,那是他熟悉的沈渝的味道。
心裡沒說出口的那句話,在喉嚨打轉——
「如果我說要娶妳,妳會走嗎?」
沈渝沒有全然睡著。她的身體鬆著,但神經還在悄悄轉動。她聽得見他呼吸的節奏,也感受到他遲遲未入眠的體溫。
她喜歡這樣的夜晚,有人在身邊,卻沒有壓迫。空氣寧靜,沒有語言,卻也不孤單。唐弋川的存在,從不帶任何「要求」,他只是靜靜地包容,像夜晚包裹整座城市。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些年來他總是不說破,但她早已讀得出他眼裡藏著什麼。
他的愛,不是佔有,而是一種讓人可以安心呼吸的支持。而她,正是那種即使再累,也不肯讓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人。
但在他面前,她可以任性一點。
可以晚下班、可以不講電話、可以半夜不小心在餐桌睡著,然後睜眼時,他已經幫她蓋好薄毯。
他會記得她月經週期,會記得她在加班那天喜歡喝溫豆漿加一顆溏心蛋。他甚至知道她的手寫筆記喜歡用什麼色號的水性筆。
他什麼都知道,卻從不問她該不該給他一個身份。
她不是沒想過未來,只是從沒把自己放進什麼「妻子」的位置過。婚姻對她來說從來不是目標,她更相信時間與默契堆積的關係,才是真正能共度的依靠。
有時她站在陽台,看見他在工作室開會的樣子——一邊講設計一邊在紙上飛快畫線,那樣專注又沉穩,她也會想,如果就這樣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她緩緩轉過身,將額頭輕輕靠上他的鎖骨,像是不動聲色地給他一個回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輕聲說,語氣平靜,「你可以慢慢問,沒關係的。」
唐弋川沒說話,只是抱緊了她,手指緩緩收緊。
在這個深夜,他們沒有交換誓言,也沒有下任何承諾,但那一刻的靠近,卻比什麼都來得深。
他們都知道,有些感情,不需要急著定義。因為彼此的呼吸、彼此的位置,早就成了最堅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