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臉 - 第十四章海的另一端

搭上高鐵後，沈渝和柯靖各自滑著手機，車廂裡安靜無聲。沈渝頭靠著窗，看著逐漸遠離星澤市的風景，心裡莫名平靜。這幾天和白湛的相處過於密集，讓她感到些微失衡。她一向很清楚自己該在哪裡設下界線，可情緒總是比理智先行一步。

「欸，老大，」柯靖忽然開口打破沉默，「那天健身房碰到的那位，是不是有點眼熟？」

沈渝側頭看了他一眼，「你少裝，早就知道了還裝傻。」

柯靖笑得無害，「所以……他真的在追你喔？那他跟你現任比起來怎麼樣？」

「別把人當對象比較，沒意義。」她語氣平淡。

「我就好奇嘛。妳跟唐弋川不是那種會膩的情侶，說難聽點有點像老夫老妻，但默契倒是強得驚人。」

沈渝低頭滑開唐弋川剛傳來的一張戶外門市設計圖，看了幾秒才開口：「我們之間不需要太多語言，也能知道彼此在想什麼。」

柯靖挑眉，「那你最近在想什麼？」

「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她斜眼看他。

對方嘿嘿一笑，剛好列車進站，兩人拉著行李下車，迎面而來的是濱海市獨有的鹹濕海風。

濱海市比記憶中更熱鬧，現代建築與舊漁村街道並存，街巷裡是熟悉卻又微妙變化的節奏。這座城市對沈渝並不陌生，但此次造訪，她的心境似乎也有些不同，也許是因為那份還未說破的情緒，潛藏在日常中。

簡單休息後，兩人前往合作原料廠拜訪。廠區不大卻井然有序，沈渝與技術人員熟練溝通、逐項檢查試產樣品，提出修改建議。

柯靖偶爾補充幾個重點，大多時候只是靜靜觀察。他知道，沈渝在工作時總帶著一股冷冽專注的氣場，像現在，她拿著樣品一邊分析一邊說明，專注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離開工廠的路上，柯靖故意逗她：「妳跟唐弋川在一起這麼久，他會不會也怕妳工作時太冷？」

「他喜歡我有原則、有判斷力的樣子。」她邊整理資料邊回答，「他說，我最迷人的時候就是在會議上讓人無法招架的樣子。」

「我信。」柯靖笑，「那白湛呢？他應該不習慣吧？」

「你問題是不是太多了點？」

「就隨口聊聊嘛。」他聳肩，裝出一副無辜樣。

回到飯店後，沈渝回房整理資料，結束與原廠的遠端會議才驚覺自己一整天沒進食。正打算叫外送時，柯靖傳來訊息：【樓下那家海產粥評價不錯，走吧老大，我請你。】

她回了一個「OK」，兩人簡單吃了晚餐，話不多卻有默契。飯後她回到房間，靠在床頭翻著唐弋川傳來的進度圖與配色建議。

【這組配色我覺得可以，但灰階不要太多，不然空間會平掉。】她回訊。

對方馬上傳來語音，語氣輕快：「妳現在是出差還是當我副設計師？」

「生活的一部分啦，連線中。」她笑著回。

她喜歡這樣的互動，實在、安定，像是靜水深流的陪伴，而不是浮華熱烈的火花。

但感情從不是非黑即白。沈渝明白這一點。

隔天清晨六點，沈渝獨自出門跑步，嶼城的海風鹹而溫柔。她穿著機能外套與日牌登山鞋，沿著小徑跑了半小時，回到飯店沖澡後照鏡子，今日的自己顯得特別沉靜。

七點半與柯靖會合後，他們前往嶼城郊區的第二家供應廠。

「這家比較硬，紀錄不太穩，老闆也不好應付。」沈渝邊翻資料邊說。

「妳要不要戴個墨鏡？氣場太強人家會怕。」柯靖調侃。

她笑了一下，沒回話。

工廠會議如預期艱難，沈渝冷靜強硬、質問毫不留情。十幾分鐘內對方便收起輕慢態度，專心應對。

會議結束後，對方負責人小聲對柯靖說：「你們這位小姐真難搞。」

柯靖笑而不語，語氣裡卻藏不住佩服。

車上，柯靖看著她發訊息給唐弋川，忍不住問：「妳一天到底傳幾次訊息給他？」

「正常情侶的聯繫量。」

「但內容都超不浪漫欸？」

她抬起頭：「誰說理性不能浪漫？我喜歡那種不用多說就能懂彼此的感覺。那才是長久。」

「那白湛能跟得上嗎？」

她皺了皺眉，「你今天問題真的很多，柯靖。是在當心理測驗官嗎？」

他笑了笑，「怕妳捲進某些劇情裡，太消耗情緒。」

她沒回話，只是轉頭望向窗外，漁港在夕陽餘暉中泛著金光。她知道他是關心她，但有些事，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無法理解。

晚上，柯靖又傳來訊息：【老大，要不要喝一杯？樓下那間酒吧看起來不錯。】

【我不喝了，今天想早點休息。行程明早再跟你對一下。】她回。

泡完澡後，沈渝窩進床裡，看著唐弋川傳來的新草圖與色卡。

【今天客戶很喜歡妳提的分層手法，我們加點霓虹概念怎麼樣？】

她回語音：「你終於肯用霓虹了喔？好，我來幫你找些配色圖參考。我一直覺得，戶外也可以有都市感。」

這樣的對話讓她安心，穩定，像是心裡某個角落有了重量。

只是，柯靖下午說的那句話，還在她腦海裡迴盪。

第三天結束後，中午她和柯靖在飯店附近吃了清爽的魚湯麵。

「老大，妳知道自己很讓人敬畏嗎？」柯靖撐著下巴問。

「你是說我難親近？」

「不，是會讓某些人不敢靠近，卻也會有某些人，拼了命想接近。」

她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望著窗外，腦中忽然浮現白湛的神情——那種想靠近，卻努力壓抑的樣子。

這三天的嶼城行程，像是短暫的抽離，也像一面鏡子，映出她心底未曾說出口的選擇。

她從來不逃避感情，但比起迎上前，她更習慣等待。也許，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不願先開口。

回程的高鐵上，柯靖戴著耳機睡著了，沈渝則看著窗外閃過的城市光景，心裡想著——這趟出差結束後，還有更多現實要面對。

但在那之前，她想再當一會兒觀察者。

至少，再多看他一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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