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寧八年冬(公元1075年),洱海的夜風攜著濕冷的鹽腥,浪濤拍打著畫舫的木質船舷,聲音低沉壓抑,如同無數隱匿在暗處的鬼影輕叩船舷,令人不寒而慄。
段延慶獨坐艙內,燭火在青玉燭臺上搖曳,映得他眉峰緊鎖,臉色陰沉如鐵。案上的茶盞已冷,底部刻著「東宮」二字。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像在壓抑某種怒火。
角落裡,一張密報被揉成紙團丟在地上,墨跡暈開的「浪穹鹽井」四字猶如扭曲的黑蛇,盤踞在昏暗中。段延慶盯著那字,眼神冷冽。高智昇這老賊,竟敢私吞朝廷鹽井,連東宮的軍需鹽都摻了發苦的劣鹽!
艙外忽然傳來侍衛沉穩而刻意加重的腳步聲。
「殿下。」一名侍衛跪在珠簾外,低聲稟報:「擺夷族聖女求見。」
段延慶的目光微微一動,卻沒有起身。他握住茶盞,故意用力按在桌上,瓷底發出一聲輕響,裂出一道細紋。
「傳。」他的聲音冷淡。
珠簾掀開,銀飾碰撞聲如碎冰墜地。一名少女踏入艙內,披著雪狐裘,裘下是擺夷族的靛藍百褶裙,裙擺繡著展翅的銀鳳,隨著她的步伐輕輕顫動。幽冷的月光從窗縫穿入,落在她懷抱的一只黑陶罐上,罐口封泥裂開細縫,幾隻藍翅甲蟲在罐口窸窣啃咬鐵箍。
段延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眉頭微蹙。他從未見過她,但她步伐穩健,目光沉靜,顯然不是尋常的擺夷族少女。那雙眼睛,像洱海深冬的湖水,幽暗而透著寒意。
「浪穹鹽井的『蝕鐵蟲』,專蛀高家私鑄的兵器。」少女的聲音清冷,指尖輕輕彈了一下罐身。一隻甲蟲猝然暴斃,藍色的汁液濺在案頭,竟將青玉燭臺蝕出凹痕。
段延慶的瞳孔微微一縮。他忽然明白,上月東宮護衛圍獵黑熊時,十把鋼刀齊斷的原因竟是這毒蟲在作祟!
「姑娘倒是消息靈通。」他站起身,蟒紋錦袍隨著動作緩緩垂落,掩住腳下的密報。「只是,擺夷族何時開始插手段家事務?」
少女解開狐裘的繫帶,露出頸間一枚銀月項圈,而她鎖骨下隱隱可見一道猙獰的鞭痕。「高智昇強佔鹽井後,擺夷族人進蒼山採藥需繳三倍鹽稅。上月三個少年背不動鹽袋,被高家護衛鞭打至死,屍首扔進蛇窟。」她從袖中抖出一串染血的銀鈴,聲音微微顫抖:「這是我親衛的成年禮信物。」
段延慶眉頭微蹙,目光落在那銀鈴上。這樣一件東西,應該是親衛最珍貴的象徵,卻染滿了鮮血,成了主人的遺物。
「此事若真屬實,妳又拿什麼來證明?」段延慶冷冷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不信任。
少女的指尖輕輕按在黑陶罐上,罐中的藍翅甲蟲忽然竄出,落在案幾的一枚鐵片上啃咬幾口,鐵片上的紋路逐漸顯現,竟是一枚狼頭印!
「浪穹鹽井的狼頭印,便是證據。」她冷冷道,目光中透出一絲憤怒與隱忍,「這鐵印是高家私兵的印記,每人一枚,只可惜這枚是從我親衛的遺物上剝下來的。」
段延慶看著鐵印,臉色陰晴不定。他握緊鐵印,目光如刀般掃向少女:「妳想要什麼?」
「殿下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想要什麼。」少女抬起頭,眼神冰冷,「高智昇霸占鹽井,欺辱我族人,如今連我的親衛都慘死蛇窟……我要的,不過是讓他伏法。」
段延慶沒有回答,但那枚鐵印在他的指間,已經被攥得發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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舫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鐵器碰撞聲,似乎有人在艙外打鬥。
段延慶抄起茶盞,手腕一抖,瓷片擦過珠簾,直砸向門外來人的額角。
「呃!」門外之人驀地捂住額頭,踉蹌著推門而入。卻是高智昇,紫袍下擺沾滿泥漬,額上滲著血痕。他一邊喘氣一邊喊道:「老臣護駕來遲!這妖女帶毒蟲入宮,其心可誅!」
少女旋身避開高智昇袖中射出的短劍,狐裘揚起時抖落幾粒鹽晶。段延慶瞇起眼,這些鹽晶在燭火下泛著詭異藍光,正是浪穹毒鹽。
「高卿這把劍,怕是摻了毒鹽吧?」段延慶語帶譏誚,掌心暗聚一陽指氣勁,「上月母后賜的玉觀音無故碎裂,斷口處也沾著這種藍砂。」
高智昇的短劍斬落幾粒鹽晶:「殿下明鑑,老臣此來正是要獻上新鑄的——」話音未落,劍身忽噴出藍霧,與甲蟲屍液相融,化作一片煙瘴!
少女腕間竄出一條碧眼小蛇,蛇牙狠狠咬住段延慶的手背。他卻覺得經脈一暢,內勁暴漲,震碎了案几。「好個一石二鳥!」段延慶冷笑,「高卿想連本宮一併滅口?」
木屑紛飛,一道指風擦過高智昇的耳際,在艙壁烙下一道焦痕。高智昇甩出一個鐵盒,盒中滾出一枚帶血的狼牙項鍊:「擺夷族巫師私運毒鹽,該當何罪?」
少女看著狼牙項鍊,渾身顫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是我親衛的項鍊……那日他進山採藥,再也沒回來……」
段延慶擒住她的手腕,卻發現她的脈搏隱隱如百蟲鑽動:「妳在體內養蠱?!」
少女冷笑掙脫,反手將蛇牙按進段延慶的傷口:「不過是防人下毒的小把戲。你已中鹽毒,每月月圓需服解藥,否則全身結鹽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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