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實電玩 - 麥陶樂蒂：樂園

我早已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將走到盡頭，只是沒想到，那一天竟來得如此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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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胸口的悶痛愈發頻繁，早晨連從床上起身都變得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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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也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只是一直以來，我都選擇逃避，心想：能撐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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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顯然，我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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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如往常一樣，有一堆業務要忙。大概晚上又得加班，勢必又得犧牲練鋼琴的時間，那原本屬於音樂的片刻，早已一點一滴被生活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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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睡過頭，連早餐也來不及吃，便匆忙趕到公司打卡。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那堆積如山的文件，心裡只想趕緊做完，好早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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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午餐也省了，只為多掙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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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中午，在處理保險業務的途中，胸口忽然劇烈疼痛起來——一開始是冷汗直流，接著整個人像是被什麼壓住，呼吸困難。最後，意識一片模糊，我倒在了辦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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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來得很快，我的意識只剩一半清醒。另一半，彷彿抽離了身體，以旁觀者的姿態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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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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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疲憊感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我像是被浪花猛力拍擊，雙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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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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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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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是刺眼的白色天花板，鼻腔中是消毒水刺鼻的氣味——這是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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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動卻動不了，鼻口被什麼罩住，灌入不舒服的氣體，右手吊著點滴，身體僵硬如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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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嗎？」一位中年醫師站在床邊，皺著眉頭翻閱病歷。他從護士手中接過資料，低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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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病史⋯⋯很特殊。」他若有所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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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一笑，這句話我已聽過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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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還這麼年輕⋯⋯」一旁的護士看著我，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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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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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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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罹患了肺癌晚期。」醫生平靜地說，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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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如一顆重磅炸彈在我腦中炸裂，簡單短短的幾個字，卻宣告了我的人生將迎來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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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最近老是胸悶⋯⋯早該來檢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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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著我低落的神情，嘆了口氣。「有抽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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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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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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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爸抽得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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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似是理解。隨即，給了我兩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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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受化療，對抗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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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放下對抗，好好度過剩下的幾個月，列出願望清單，完成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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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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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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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來得太突然，我需要時間整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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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你要知道，你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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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得醫生同意後，我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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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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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只剩幾個月，誰還想把時間浪費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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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得知自己快死了並不讓我特別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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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個尚未實現的音樂夢，我好像也沒什麼放不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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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般的家人、曾經嘲笑我的同學、永遠針對新人的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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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見到他們，或許也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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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將公事包甩到一旁，簡單洗漱後，坐到客廳中央的鋼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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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黑白琴鍵，沈思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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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該好好珍惜還能彈奏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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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情緒慢慢醞釀，指尖在琴鍵上即興彈奏，覺得不錯的旋律就記下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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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創作、修改，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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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準備休息時，瞥見鋼琴旁那疊厚厚的樂譜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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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自己還有時間慢慢整理，如今看來已時日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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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一張略顯破舊的稿紙，細細讀著上面的音符，兩行淚水無聲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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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其實還是想活下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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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拭去眼淚，深吸幾口氣，坐到房間的電腦前，打開電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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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亮起，我點開那款陪伴我數十年的遊戲——《麥陶樂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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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款擁有超過五億玩家的開放世界遊戲，畫面細緻、操作順暢，仿若另一個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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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錯誤與漏洞總會即時修正，讓人有一種安心沉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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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從開服就開始玩，一直到現在，未曾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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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偷玩，現在則是下班回到家，打開電腦沉浸其中，看看遊戲世界又有了什麼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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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登入那個世界，都彷彿被重新洗滌了心靈。那樣的感動與沉醉，讓我彷彿成了遊戲中的角色，全心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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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能陪著它直到伺服器關閉，但現在看來，恐怕只能再撐到下一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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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登入後，看見那熟悉的角色逐漸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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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著滑鼠，點下「進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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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迎接我的，不是熟悉的藍天，而是一片紫黑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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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熱鬧非凡的中庭，如今空無一人，死寂如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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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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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切換裝備，拿出對抗末日生物用的「起始王劍」，手指懸停在技能鍵上，保持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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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如迷霧般濃稠，景象彷彿籠罩在一層夢魘般的濃霧中，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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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災厄之龍』復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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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根本不可能。主世界中根本沒有復活牠的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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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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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下張望，連NPC也都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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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準備關掉遊戲重啟，一道詭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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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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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朦朧虛幻，帶著某種千年孤寂的回音，如幽魂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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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覺詭異，但我選擇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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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是遊戲出bug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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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出並重啟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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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中庭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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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們聊天、邀戰、比武聲、叫罵聲、歡笑聲與與NPC爭吵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熟悉又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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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這氣氛才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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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投入遊戲，大概玩了三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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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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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這時我會準備睡覺，但明天不用上班，還需要那麼早休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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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螢幕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關上了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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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熬夜會讓病情惡化，還是早點休息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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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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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胸口竟一點也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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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能這樣好好入睡是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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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進入夢境，才發現那片紫黑色的天空，再次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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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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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再度在我腦中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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