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除夕,他還是個懵懂的小孩,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衣衫,褲上打了幾個補丁。
家裡陳設簡單,老實說的話是簡陋。四面牆壁早已發黃,油漆裂開成片。但母親仍然買來了艷紅的揮春,仔細地把斑駁的牆面蓋起。掉漆的麻將桌上擺滿了年菜,餘溫尚存。小孩看得眼熱,可母親卻告訴他:「要等爸爸回來才能開飯。」說罷母親便繼續忙碌,架着梯子在牆邊爬上爬落,勉力為這個家增添一點過年氣氛。生鏽的鐵門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爆竹聲。小孩也想跟鄰家孩子玩爆竹,但他知道家裡拮据,便只是倚在桌邊,靜靜地等候着。
不久後,父親踩着一腳爆竹碎,滿臉醉意地回到家門。他臉色通紅地站在門前,反手抓着門框,頭左點一下,右點一下地晃。小孩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幸好他還懂得俯身向前,用頭和肩膀靠着牆壁前行,喪屍般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最後一屁股坐到餐椅上。母親聽見推椅的聲音,從廚房走出來,小心翼翼地跟父親打了聲招呼,他沒理會。母親和孩子默然相視,灰溜溜地坐到桌邊,忍耐着父親的一身酒氣,等待他率先起筷。誰料父親用顫抖的手拿起筷子,眼神迷糊地叉了口菜進口,咀嚼數下,「呸」的一聲把菜吐了出來。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oRycFtso
母親和小孩還沒回過神來,父親便先發制人。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ExS5O4M5R
「這是,什麼東西,煮給人吃的嗎?」父親舌頭打結,聲線含糊不清,卻又顯得低沉而忿怒,如同壓抑的火山。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k87gOWINP
母親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仍放軟聲音說道:「家裡手頭緊,這是用僅餘的糧錢買……」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NWL7p446
「手頭緊!」母親的話沒說完,火山爆發了。父親大手一揮,泛白的碗碟連同飯菜摔落在地。小孩嚇了一跳,害怕地縮到一旁,不敢作聲。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JXqlYlx3S
「一天到晚說沒錢!我們家,六兄弟姊妹,都是這樣長大!」父親指着母親的鼻子,越罵越大聲,越罵越激動,「你!告訴我,養一個就沒錢?」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Xb7RPA9yv
「但......」母親小聲說道。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qsM32NYPY
「但你媽!」他咆哮着站起,重重地扇了母親一記耳光。母親倒在地上,低着頭,沒有再說話。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P7c7KpA34
「混帳玩意!哈~嗝!」父親怒極而笑。他打了個酒嗝,一腳踢翻椅子,左搖右晃地蕩出門。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mtuJWJHb6
「轟!」地一聲關門後,家中一片寂靜。
門外傳來鄰家孩子的嬉笑聲、煙花在夜空中咻咻綻放。
小孩眼中倒映着煙花的光,嘴巴微張,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眼角瞥見母親顫抖地爬起來,緩緩地撿起地上的碎碗碟。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fwUzaJr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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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慢慢長大。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ASYJ7JuNx
家裡的氣氛依然讓人窒息,於是他學會了逃避,求得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除夕夜,他不願回家,約了一群朋友到網吧打遊戲。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XMwS0gAXp
網吧裡燈光昏暗,煙霧迷漫,鍵盤敲擊的聲音不絕於耳。一台又一台電腦鼓足馬力運行,風扇聲震耳發聵,嗆鼻的煙味亦隨之四散而出。儘管如此,他還是樂在其中。這裡,是他能掌控的地方。
「等等我先回復一下血量。」「注意仇恨,坦克快控制不住了!」
突然,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瞥了一眼螢幕,來電顯示「媽媽」。他沒有理會。朋友察覺到手機震動,隨口問道:「不接電話嗎?」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hqV6tttYC
「不。」他低聲回道。
「牧師開盾,堅持住!」隊友們的叫喊聲此起彼落,他全神投入眼前的戰鬥,心無旁騖。手機的震動堅持了一會,最終還是安靜了下來。
最後一擊。
魔物倒下了。整個隊伍瞬間歡呼起來,尖嘯聲甚至壓過了網吧嘈雜的聲音。他興奮地與同伴擊掌歡呼,手舞足蹈地大笑着。
樂而忘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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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今年除夕。
溫暖的燈光從奶黃色天花燈中照射出,映在漆成天藍色的牆壁上。牆壁邊是一張不大但精巧的木餐桌,正擺放出一碟接一碟冒着熱氣的年菜。只見青菜翠綠欲滴,蹄膀油光亮麗。廚房的門簾輕晃,年輕的妻子端着菜走出來,對他淺淺一笑,他回以笑容。妻子把菜放下後,又回到廚房,繼續忙碌。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JFJ3K1hgo
他不諳廚房諸事,只好拿着揮春,幫忙佈置環境。但卻又站在門邊,遲遲沒動手。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QJFEamO2C
「小時候媽媽是怎貼揮春的,貼到門上嗎?」這種小事,總不能打電話回去問吧,他搖了搖頭,笨拙地在揮春後貼上雙面膠帶。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kA191Cw40
此時妻子正好從廚房伸出頭來,招呼他吃飯,他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容,向妻子求救。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TUs4oxX4G
「真是。那兩張是貼在大門兩側的。」妻子嘆了口氣,語氣裡帶着些許無奈,溫柔地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走到門前,手把手地教導他,他也樂得享受。
未幾,兩人就座用膳。妻子突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輕柔地問道:「今日除夕,我們都忘記要拜祭先人了呢。爸爸的忌日是什麼時候?到時帶上媽媽一起去吧。」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BXyFBeGGG
他愣了一下,手裡的筷子頓了頓,然後笑着答道:「不記得了,隨便啦。」語氣輕快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tlFkhP2nD
妻子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複雜。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XuUHtimbk
可眼中的他卻笑得灑脫,笑得漫不經心,笑得像個孩子。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RRvUiOWmJ
於是妻子也笑了笑,低頭扒了一口飯,沒有再說話。
班駁的過往被遺忘帶走,裂開的心口塗上漆。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zFE1ZsHRZ
世代輪迴的悲劇,由此而終。2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3ylkwp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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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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