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佛羅倫斯郊外的山林,未公開的宅邸「隱修之宮」在雨幕中靜靜佇立,這寂靜卻旋即被某對年輕情侶打破。他們拿著自拍棒,大搖大擺地踏上石板階梯。男的穿著潮牌鋪天蓋地印花的連帽外套與刷破牛仔褲,戴著反光太陽眼鏡,女的則穿著粉紅短款羽絨外套與豹紋短裙,腳上是一雙亮銀厚底靴。
「嗨!大家好,今天我們要挑戰的廢墟是『失落的麥地奇古宅』!」男孩高聲宣布,「別問我們怎麼知道這裡的,反正都是門路就對了!」
「沒錯!聽說這裡以前被黑手黨佔領過,也鬧過鬼唷~!」女孩噘起塗滿紅膏的嘴唇。
男孩接口:「但我們才不怕呢!再說呢,要是真遇到鬼魂或黑幫大哥,我們肯定馬上邀請他們一起直播!」
說罷,他們豪氣地踹開鏽蝕的拱形鐵門,並忽略門口幢幢的白影,朝手機鏡頭比起勝利手勢。
霎那間,一聲淒厲的尖叫撕裂雨幕;尖刀的沙沙聲此起彼落地響起,尾隨著那對情侶急促的腳步聲。接踵而至的是鮮豔的猩紅,層層疊疊的噴濺上朽壞的窗框;整棟宅邸陳年的腐臭味亦就此揚起,混雜著鐵鏽味從屋內向外沖開。
在叫聲止息之際,自拍棒破開陳舊的玻璃卡上某扇窗,上面夾著一台沾滿鮮血的手機,響著:「直播已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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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活著不好嗎?」畢安卡.馬札諾冷冷地說一句。
此刻,她與尚皮耶.杜沙躲在鄰近的樹叢內透過望遠鏡觀察宅邸動靜,倆人一身普通背包客的行頭,軍綠色的防水外套、墨綠的登山包,成為他們在一片青蔥中的保護色。
「這算不算內容創作者成為內容本身?」尚皮耶笑著說。
「這種內容在B級恐怖片早演過了。」畢安卡說。
尚皮耶邊重新調整望遠鏡,邊說:「不過這棟宅院確實很奇怪,你看,它裡面破壞得這麼嚴重,外面卻看不出來。還有那些長得像萬聖節幽靈的東西是甚麼呀?」
他粗看了下宅邸,這座未公開的宅邸「隱修之宮」在午後的雨幕中靜靜佇立,儘管它不免有數世紀以來的歲月痕跡,但它外觀意外地保存良好,拱窗與陽台雕花仍散發著文藝復興時代的輝光。但當他透過玻璃破口望進宅院內,便清楚看到內牆上焦黑殘破的磚瓦。室內還有幾縷色澤蒼白、形似幽靈的傀儡規律的巡守著。
畢安卡跟著用望遠鏡看進去,說:「如果我沒記錯,那傢伙肯定是『操偶師』曼尼科,專門操縱那些長得像鬼的人偶。那些人偶攻擊活人的時候非常殘忍,破壞起來又很麻煩,因為它就算只有一節身體都能動。」
「哇哦,真可怕呀!」尚皮耶笑著說:「不過這種荒廢很久的地方,居然還有人守在那裏,看來這邊果然有甚麼小秘密呢。」
畢安卡贊同的點點頭,補充:「而且這些人偶不好對付的,他們不用你發出聲音,光感知到你的氣息就會圍攻上來了,所以我們最好屏住呼吸進去,或是乾脆準備個氧氣罩。」
「恕我直言,畢安卡小姐,你好像有點低估你搭檔的能力?」尚皮耶笑問。
畢安卡看著他。
「我可是風系異能者呢!風系就是操縱空氣的,也能改變人的氣息,不是嗎?」綠眼的法國青年露出一口整潔自信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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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尚皮耶在自己和畢安卡周圍製造一圈氣層包裹住他們,而後從側窗潛入宅邸;這空氣層也幫助他在昏暗的宅邸內,感知周圍的情況。
一落地,腐敗和燒灼的臭氣立刻混著霉味衝上鼻腔,令他們忍不住掩住口鼻。腳下的大理石地板佈滿裂痕與污漬,牆上浮雕殘缺,裸露的石材間還勉強可見文藝復興時期的人像、花卉與神話圖騰,大廳的石膏像,更是失去了大半截身子。
高聳的圓拱拱頂早已垮塌一角,碎裂的穹頂壁畫隱約可見著片片色彩斑斕的天使與蔚藍天空的殘漆。柱廊歪斜,壁爐破碎,破裂的畫框和塌陷的雕花椅橫七豎八堆在牆邊,支離破碎的玻璃與木片覆蓋地面,牆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彈孔與焦痕,足見當年惡鬥的慘烈;而地板上遍布著乾涸的暗紅血漬,構成一幅詭異的死亡書寫。
尚皮耶戴上鑑識鏡片,立刻看見紛亂的異能痕跡,彷彿松子酒中毒的藝術家儘力揮灑最後的瘋狂。
當然,還有那對可憐網紅情侶檔的屍體橫在門口,幾乎被白影撕碎,只有鮮豔的布料讓人分辨出來者身分。
這裡沒有地圖,當然也沒有導航。他們只能靠著異能感知周圍環境,摸索前進。
忽然,數聲細微卻令人牙酸的機械摩擦聲從不遠處傳來。畢安卡立刻停下腳步,尚皮耶則將她迅速拉向牆邊陰影處。
他們幾乎同時看到走廊盡頭,幾個白色人偶搖搖晃晃地走出。它們漫無目的地行走,彷彿白幽靈般,差別在於臉上覆著面具,雙手持著尖刀,身形僵硬地扭動,好似被看不見的絲線牽扯。
倆人躡手躡腳的前行,畢安卡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尚皮耶則小心控制氣層的流動,讓它緊密貼合他們的皮膚,氣味與熱度無從逸散。
那白人偶在走廊上徘徊了一會兒,最終慢慢轉身,遁入另一個房間。
好險!兩人在內心大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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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瑟吉歐先生、琪拉等人已走上里卡迪宮的二樓付費展區。這裡的遊客明顯稀少,氣氛也更靜謐。牆上展示的是一系列以梅迪奇家族為主題的壁畫與油畫。
瑟吉歐先生站在畫前,眉頭輕蹙,盯著畫面右側的一個不起眼的細節。那是一只雕工華麗的紅寶石托盤,放在畫面角落的銀餐桌上,其他人可能只會把它當作一個富貴象徵,但瑟吉歐卻感覺到一股奇妙的熟悉感。
那形狀與尺寸,竟與畢安卡手中的「烈焰之心」極為相似。
他沒說話,只是向後退了一步,再確認一次角度與形狀,然後默默從內袋掏出一張小本子,記下這幅畫的標題與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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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瑟吉歐先生用雙眼和筆記記錄每個文物細節,尚皮耶和畢安卡繼續前進。宅邸內部陰影重重,走廊蜿蜒曲折,破損的牆壁與倒塌的家具讓每個轉角看起來都像是死路。
直到轉過鋪滿灰塵的階梯口後,他們才來到了那扇厚重的老木門前。尚皮耶驟然停步,目光被眼前那扇封死的老木門吸引。門板中央嵌著金屬板,刻有四個斑駁的圖案:火焰、波紋、渦旋與碎裂的岩石,隱隱透著一種古老神祕的秩序。
「這圖案……」尚皮耶輕聲道:「是亞里斯多德的四大元素:氣、火、水、土。」
但他話音未落,畢安卡的聲音緊接而至:「小心前面。」
她指向門前數步外站立的一尊白衣人偶。它比起先前的人偶,身形更加高大,雙手持的不再是短刀,而是鋒利的手斧。
「這傢伙看起來比外面那群萬聖節幽靈還難纏。」尚皮耶看了人偶一眼,壓低聲音:「這樣好了,我來拖住他們,你來開門,只要按照火、水、氣、土按就行了。」
「你知道順序?」畢安卡的眼神沒從人偶上移開。
「按照古希臘哲學和煉金術,火生水,水凝為氣,氣落為土。」尚皮耶說:「快點!」
畢安卡點頭。
但就在她伸手欲觸第一個圖案時,人偶的雙眼閃出光,腳掌頓地一踏,突如其來地衝刺而出!
「快閃!」畢安卡喊,一手電流掃出,硬生生將它的刀勢逼偏。
尚皮耶則反手啟動空氣層,將自己與畢安卡以及人偶一併包覆在一個隔絕聲響的氣罩之中。為了不讓其他人偶聽到動靜,他咬牙擋下一擊,氣流被劃出火花。
畢安卡藉機按下第一個圖案。紅光亮起。
人偶揮刀直刺,刀風破氣而來,尚皮耶飛身一踢將它震開,回頭吼道:「第二個是水!」
畢安卡迅速按下水圖案,波紋圖案泛起藍光。
但這時,一把刀擦過尚皮耶的肩膀,撕開了氣罩的一角,他痛哼一聲,重心微失,那人偶趁勢揮另一刀逼近畢安卡!
「我來擋,你去按風!」尚皮耶怒喝,強撐著氣場擋下一連串劈斬。
畢安卡伸手要觸渦旋圖案,卻因人偶一刀震得她手指歪向「土」的圖案。
「不對!土是最後一個!」尚皮耶喊得幾乎破音。
畢安卡硬生生扭回手指,正確地按在代表風的渦旋上。綠光亮起。
最後她俐落地蹲下,按壓在碎石圖案上。黃光亮起的同時,整扇門發出咔咔的開鎖聲,開始向內推開。
尚皮耶凝聚最後一股氣流尖錐,猛然轟在人偶胸口!人偶被震飛數尺,撞上門邊牆角,但尚未徹底停下,雙眼閃爍,刀臂又欲揮舞。
畢安卡已拉著尚皮耶衝進門內,轉身一記高壓電擊轟上門樞,激起電火花;接著尚皮耶反手鎖門,再用氣流凍住轉軸。
門在最後一刻「砰」地一聲關上,與人偶的身影隔絕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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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地下室的那一刻,迎接他們的不是潮濕腐敗的霉味,而是一種乾涸的金屬氣息,混合著煙燻木材與陳年藥草的殘香。空氣稀薄,牆上嵌著被燻黑的石塊,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紋理,只餘模糊的鍊金符號像烙印般殘留。昏暗燈光映照下,空間中散布著乾裂的玻璃瓶、變形的金屬器具與染血的筆記紙頁。
畢安卡掃視四周,撿起一本半被燒毀的筆記本,翻開還能閱讀的幾頁後,眉頭逐漸緊鎖。
「這些記錄……是實驗過程,他們嘗試把紅寶石放入各種煉金陣中,透過活體祭品增加效果……這頁寫的是用囚犯。」
尚皮耶湊過來,看著某一頁血跡模糊的表格:「牛、豬、奴隸、死囚……這表格很仔細啊,連祭品等級都有標準。」
「好噁。」畢安卡說。
她翻過幾頁,又指向某處註解:
若用本心之焰,須有所承。若得異命之薪,則輕而效倍。
「這意思是……如果代價由別人付出,效果還更好?」她皺著眉頭解釋。
「真是穩賺不賠的投資。」尚皮耶諷刺地說。
然後他也順手翻開了一張羊皮紙:「這裡還提到,羅馬皇帝尼祿的宮廷術士據說也掌握過這種寶石,讓奴隸獻祭來增強整個國家的力量。但最後,他和那些術士開始出現精神錯亂。唷,原來我們親愛的尼祿皇帝也跟這東西有關係呀?」
「這樣啊?」畢安卡又翻起一小疊紙張:「不過這倒是跟我手上這張筆記對上了,上面寫說,其他地方也有記錄——寶石使用者隨著用寶石的時間變長,會出現性格轉變,甚至失控暴走。」
「所以說,這顆寶石本質上不只是能量來源,還是個情緒炸彈?」尚皮耶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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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我們可是有了大發現呢!要趕快聯絡他們才行。」畢安卡說著,她下意識掏出手機,點開與瑟吉歐先生的對話視窗。
但在她纖細的手指剛要輸入什麼時,畫面定格在「正在搜尋訊號」的頁面上。
該死!都忘記地下室收訊不良了!她懊惱地想。
不巧的,腳步聲由外而內響起,一開始像潮濕石板上的水滴般細微,接著愈發沉重而有節奏,彷彿某種野獸正朝他們逼近。尚皮耶和畢安卡立刻停下翻閱的動作,將那些筆記收入登山包。
下一秒,門被踹開。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是某個魁梧又毛髮濃密的壯漢,以及──早先他們造訪過的黑市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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