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間的威尼斯聖露西亞車站人潮逐漸減少,站內依舊響起陣陣廣播聲。然而,似乎是受到稍早前的風波影響,今晚的警力部署異常密集,不僅車站出入口有便衣警察,連月台上都出現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巡邏。但是,他們究竟有哪些是秩序的護衛者,哪些是黑幫的幫手,就不得而知了。
畢安卡、瑟吉歐先生、琪拉、尚皮耶與新加入的塔嘉娜,喬裝成普通遊客,低調拖著行李,佯裝在自動售票機附近研究票價,其實低聲交換情報。
畢安卡癱坐在長凳上,滑起手機。先前她在戰鬥中耗盡體力、對神父發火,又面對了她的大哥達利歐的威脅。如今,一切總算暫時告一段落,但她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塔嘉娜走到她身旁,微微蹲下,將一瓶藥膏遞給她:「擦一點,會讓你的體力恢復快些。」
「謝了……」畢安卡扯出一抹苦笑,心想這大概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
塔嘉娜的加入,讓他們擁有了一個可靠的醫療後盾,這對即將面對更強大的敵人來說,無疑是一種安心的保障。
然而,他們依舊無法忽略種種的「壞消息」:葛斯托逃脫、辛西亞被帶回;且根據瑟吉歐先生獲知的消息,威尼斯由於下午的事件,已加強了警力,當地的黑市則已遭到達利歐和瑞佐的人馬封鎖,估計很難打探進一步的消息。
「肯定是在我們忙著對付蟲鳴和冰刀的時候佔領的,我們真是大意了。」瑟吉歐先生輕嘆:「更糟的是,阿奎諾先生也……」
「阿奎諾先生怎麼了?」畢安卡問。
「沒、沒事。」瑟吉歐先生連忙說。
氣氛頓時沉悶了幾秒。
畢安卡嘆了口氣,壓低用來遮掩面容的棒球帽:「為什麼查個跟紅寶石有關的事情那麼難?」
「不盡然吧?其實還有兩個方向可以查,」尚皮耶忽然開口:「第一個,阿奎諾先生提到的羅馬學者。」
畢安卡扶額:「我也想到了,但問題是,我們現在在威尼斯,去羅馬至少要搭五小時,而且明天就是周末,教授大概也找不到人。」
「第二個,」尚皮耶說:「既然有一場和紅寶石有關的交易,肯定有買賣雙方吧?」
「對,賣家!謝謝提醒。」畢安卡眼神一亮,修長玉指立刻在手機屏幕上飛快移動;她的手機上貼了防偷窺貼膜,看不清具體顯示了啥,卻仍能勉強看出上方的昏暗背景與字型神似程式碼的文字,並浮現多塊圖案,顯然進入了某個地下平台的介面。
尚皮耶湊過去瞥了一眼,唇角緩緩勾起:「唉呀呀,我還以為只有像我這種黑白通吃的鑑定師,才會上這種網站呢。」
「重口味的人也會上喔!」琪拉在背後賊兮兮的補一句。
「你們滾,我未來要進法律界,連這種基本的資訊犯罪都不會查怎麼行?」畢安卡沒抬頭,只冷冷地說。
兩人笑著閉上嘴。
須臾,畫面閃爍了一下,彈出一個黑底銀字的資料頁面,仿佛潛藏在地底的密室終於被打開。她手指一滑,一列列簡略的代碼化資訊展現出來,每筆紀錄都經過特殊代號編碼,唯有真正內行的人才看得出那是什麼。
「這邊,」她停在一行關鍵字前,唸出來:「Codice Fiamma,『火焰代碼』,這是烈焰之心的舊代號。我查過,是西西里一帶的黑市常用的編碼系統。」
她手指往下滑,終於在一筆看似不起眼的交易紀錄前停下——上面標示的地點是「Firenze」,幾個月內三筆交易紀錄都在那出現,賣方代號固定:「Lucky@FTN」。
「是他。」她簡短地說:「盧奇先生,那了賣烈焰之心的傢伙,不過他自從賣了那顆寶石後,都在佛羅倫斯黑市賣東西。」
到此為止,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總算成形。
「耶比!那我們去佛羅倫斯看教堂吧!」琪拉開心的舉高拳頭。
「安靜!」瑟吉歐先生喝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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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托港口的夜帷下,鹽風捲著冷冽的濕氣,吹拂在一座老舊貨艙外的鐵皮牆上。空氣中瀰漫著鐵鏽味,分不清氣味是來自鏽斑斑的倉壁,抑或是乾涸的血液。
這裡是今晚馬札諾兄弟臨時召開秘密會議的地點。兩人各自帶來少數心腹與異能護衛。達利歐身邊的三個幹部身上有兩個掛彩,「鬼影」葛斯托拄著拐杖,渾身包上繃帶,有種木乃伊的滑稽和可怖,「響尾蛇」辛西亞靠著自癒能力修復了不少傷口,但皮膚還有些燒灼的泛紅,只有名號為「執法者」的豐腴幹部阿隆索安然無恙。
反觀瑞佐身邊的三位幹部大多無傷,乍看下,竟有種達利歐方損失較大的錯覺。不過瑞佐明白,在這種場合上,家族重要人物只能帶少數前來現場,免得被懷疑是要搞刺殺。實際上,瑞佐損失的菁英異能殺手肯定比對方多,他派出的異能殺手狂沙、冰刀、蟲鳴,不是被抓就是死亡。
達利歐率先打破沉默,與弟弟「寒暄」一番:「最近天氣真怪,威尼斯港口冷得嚇壞乘客,附近的蚊蟲也吵到捕蟲大隊差點出動了。」
瑞佐思索了下,便聽出此話的意思:自家大哥在嫌他的人馬在威尼斯那邊鬧得太大,把平民和警察給驚動了。
於是他不甘示弱的回敬:「反倒附近的大區太熱了,熱到蟒蛇都爬出來,卻突然打雷閃電,幸好當地大多是愚忠的信徒,將那些視為上帝的旨意。」
他這句話的火藥味更明顯,將火燒修道院事件、「響尾蛇」辛西亞和達利歐本人現身的高調行徑都諷刺了遍,並慶幸當地的神父和教徒太傻太天真,否則惹上教會,可不是小事。
一旁的辛西亞不滿的揚起眉毛。
「你太躁進了,瑞佐,讓警察都出動了。」達利歐稍作責備後,微微點頭:「但你做對了一件事,就是你的人干擾了他們,讓我──不,讓我們的人馬能趁機佔領威尼斯黑市。而且你讓她露出狐狸尾巴了,我的人報告說,她去找了阿奎諾先生,問的還是一些需要秘密討論的事情;她甚至找人打聽黑市的狀況,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瑞佐回答:「她要是不想參一腳,怎會往那種地方鑽?」
達利歐露出讚賞的笑:「沒錯。」
他向身後的幹部「鬼影」葛斯托點了點頭。這位纏滿繃帶的幹部立刻從懷裡取出一疊資料,遞了過來。
「根據可靠線索,她接下來會往佛羅倫斯、羅馬,甚至拿坡里走。她和瑟吉歐先生查過那幾個地方的線人資料,也聯絡過某些……特定地點的人。」達利歐邊說邊接過資料翻了翻:「你知道的,我們在羅馬和拿坡里都有自己人。既然她可能碰到我們共同的利益,我建議,在這幾個地點,我們採用共同行動方案。瑞佐,你身為家族裡的武鬥派,你的人會比較擅長『快速反應』,比如有突發狀況或衝突時能處理;而我這邊會派出擅長滲透與情報處理的人手,掌握她的動向。」
瑞佐皺著眉:「我不反對你說的分工,但我損失的可不只是幾個情報點,你應該知道狂沙、冰刀、蟲鳴,都是多厲害的異能者吧?現在我還必須補人呢!」
達利歐說:「你的人確實損失慘重,但我這邊受傷的可不是普通的殺手,而是高級幹部。你看,葛斯托傷得那麼重,辛西亞能站起來完全是靠異能。」
瑞佐嘴角微抽,無法反駁。
達利歐見他沒回話,輕聲補了一句:「不過既然你人力損失比較大,在拿坡里那邊,我會讓你多分幾個點。算是你這次的『戰損補償』,你認為呢?」
瑞佐哼了一聲,點頭。
這時,達利歐轉了轉手上的家族戒指,像是想到什麼:「對了,那個弟弟——麥西默,」
「廢物一個,連打架都不會。」瑞佐插一句。
「他沒本事沒錯,但畢安卡很寵他。」達利歐說:「正好他也不在畢安卡身邊,如果有必要的話,就利用他。」
會議的尾聲,兩人擁抱了彼此,並互相親吻臉頰,就像普通的義大利兄弟那樣,雙方眼中卻沒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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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後,達利歐一行人慢條斯理的坐進某輛關得嚴實、並由黑幫實習生駕駛的墨色防彈廂型車。車艙裡密不透風,只有高級皮革座椅隱隱發出的動物腥味,以及某位黑褐髮幹部身上包紮的藥味。
「達利歐,你弟真可愛呀!」辛西亞咧開嫣紅的嘴唇,嗤笑:「你讓他派幾個部下擾亂畢安卡,他真的派出自家的幾個殺手去截胡她,還被打得落花流水,到底是笨,還是和畢安卡真有甚麼事呀?」
後座的幹部「執法者」阿隆索撇了撇嘴,語氣冷冷地說:「我要是他,寄一尾死魚恐嚇她,然後再丟個莫須有罪名讓她名聲掃地,省力又乾淨。」
前座的達利歐回過頭說:「沒辦法,這就是武鬥派的思維:一根腸子通到底,遇到問題就想用武力解決。這就是為什麼當初父親給我們都分了武裝人員,卻沒把家族生意分給他的原因。」
「這樣的話,我們之後的行動就省力多了!只要等那個弟弟捅簍子就行了,對吧?」辛西亞露出病態的笑容:「至於畢安卡那邊,我們只要策反其中一個人就夠了,比如那個搞笑的小保鑣,或是那個有能力沒背景的法國小子!」
此時,沉默良久的葛斯托開口,受傷的聲帶使他聲音有些啞:「還是不能鬆懈。從剛剛開會的表現,可以看出瑞佐已經開始懷疑我們了。如果他發現我們的『秘密』,我們全都會被拖下水。」
這句話一落,車內氣壓彷彿瞬間降低了幾度。
「你還有臉說秘密?!」辛西亞馬上翻臉:「修道院那把火是你亂放的吧?到底想燒掉什麼?怎麼不先問過我──不是,我們的意見?」
葛斯托辯解:「那裡藏著不該留下的東西,而且神父和瑟吉歐的關係太近,我必須做出警告……」
「甚麼警告?我不是早說了要綁住那個神父來威脅他們了嗎?你居然還亂來,完事後還自己躲起來!那好啊,現在你受傷了,我才不管呢!」
「夠了!」達利歐吼。
車廂內總算安靜下來。
達利歐溫聲說:「親愛的,先治好他吧!我需要他能站穩著處理接下來的事,才能讓你輕鬆點。葛斯托,請向辛西亞道歉。」
「鬼影」葛斯托雖有不服,但仍拉下臉和「響尾蛇」辛西亞道歉。這女人畢竟是老大的寵兒,能力也頗泛用,若得罪她會招致許多麻煩。
「想讓我治療?好啊!」辛西亞尖聲說:「可是我的異能可不是正正經經的治療用能力,所以會有點痛喔!」
名號為執法者的幹部彷彿明白了甚麼,立刻從外套口袋裡掏出耳塞戴上,別過頭。
接下來,藤蔓在葛斯托的身體上蔓生,竄上包緊他的繃帶內外,纏住他的雙眼、手腕和脖子,將他固定在座位上,渾身動彈不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霎那間,男人的慘叫不絕於耳,交織著女人愈發亢奮的大笑,幾乎快震開整車的防彈玻璃。雖然車輛厚實的材質稱職的擋下了大部分的噪音,卻藏不住整輛車劇烈的震動。
「這年頭,年輕人都這麼精力充沛嗎?」開車經過的路人甲問。
「不管他們嗑了甚麼都給我來一點。」路人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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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輛令路人誤會的新式移動酷刑室震動著駛離港區的同時,另一輛車正以全然不同的速度與心情,穿梭在城市的另一頭。
「老子他媽就說要先下重手,早在高速公路上就該把她車炸了!再回去把達利歐炸飛!」副座上,正三角臉型的幹部「火藥」席爾多捶一下大腿:「結果現在呢?我們死了一堆人,還被當白癡耍!」
「你就知道打打殺殺,腦袋裝炸藥是不是?」後座戴眼鏡的長臉幹部「算盤」冷冷說。
「火藥」喊:「那我們該怎麼辦,任由達利歐擺佈是不是?那傢伙根本早就知道些什麼!說什麼『情報共享』,我看是想我們幫他擦屁股,嘔!」
「閉嘴!」瑞佐喝斥:「你還不懂今天我們為什麼會傷得那麼慘嗎?」
車內短暫沉默。
瑞佐沒有繼續責備,只是放軟聲音說:「錯不在你衝,錯在我們對對手估計錯了。畢安卡帶的人也太強了。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
幹部和殺手們紛紛猜測:「是來爭繼承權?」
「還是想找什麼東西?」
「或是想吃法國小鮮肉?」
瑞佐搖頭:「我不知道。但達利歐看起來太清楚了,畢安卡會去哪裡,他怎麼那麼快就知道?」
「對,而且那些地方不太好躲人呢!」「算盤」說:「那邊政治、經濟勢力那麼複雜,而且還一堆警察和其他黑幫。但畢安卡一不是黑幫,二沒有勢力保護,躲去那邊幹嘛呀?還不如躲去窮鄉僻壤吃草呢!」
瑞佐聲音更低了些:「除非,那些地方,藏著什麼連我們都不能知道的事。」
「你懷疑他?」席爾多抬頭,眼中閃著興奮:「那我們就還要追畢安卡嗎?」
「當然要。」瑞佐語調微妙地拉長:「但不是只是為了抓人,而是看她能不能幫我們揭開我那好哥哥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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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馬札諾家兩位兄弟忙著召開緊急會議,搭上火車後,瑟吉歐先生等人並未遇到太大的危機,也能在車上悠哉的吃晚餐;這對於近日屢屢遇襲的他們來講,實屬難得的平靜。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If4LVzeM4
然而,在這個黑幫家族成員和自由受雇者組成的團隊中,仍有一場隱藏的信任危機正醞釀、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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