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時章-朱雀誌述（太蒼郡） - 第二章第二節暗探

回了房，青鸞將那盤肉給擱在茶几上，嘴裡唸叨著人類真奇怪，沒讓做的事，倒是自己都給弄好了，是否太盛情了些。

我同她講，大概是見我倆的扮樣，像家什不富的樣子，但也總好過冷漠疏離。或許也因如此，才總有神仙流連人間，不願回天述職。

她說她不懂，在天上要什麼有什麼，何苦下凡受苦，還要被人間制約。

我嘆了口氣，要講到她懂，大概頭都白了，乾脆別談了，讓她做她自己的事去。

青鸞見狀，便說她去找店小二打些水來洗漱，轉身開了房側的窗，便出了門，我則坐在桌前，又拿出太蒼的文卷來看。

沒多久，青鸞尚在忙碌之際，窗外傳來夜梟的聲音，我倆對視一眼，青鸞迅速走至窗邊，拿起一只竹笛，吹了一聲長梟聲。

隨後便飛來三隻夜梟，在屋內化成人形，一身夜衣。

青鸞關上窗，施法封禁了房內空間，讓外人看不明，聽不見。

三人本想下跪行禮，我伸手讓他們打住：「說重點即可，太蒼現下有何情況？」

為首之人從懷裡拿出一捲皮卷，攤在桌上，那是太蒼郡的全域圖，隨後開始輪流彙報所見所聞。

太蒼郡是有名的富庶之地，郡城三面郊野十里地內皆為稻作之地，一面環海做港，為海運捕魚之用，因地利之好，作物常豐，所以又稱『魚米鄉』。

太蒼光是靠著種稻、捕漁，城中人人多是富足，少有乞丐流民，加之民風好客會互相幫襯，因此社會安穩，少有重大衝突。

而他訪查附近鳥族同類，聞覺精敏的黃鶯們說，城中自數月前就有異，開始出現奇怪的濁氣，那氣息中有種淡淡的腐臭味，越往城中繁華集市越顯濃郁，但其他鳥族、精怪卻說沒有聞到，都說是黃鶯們多心。

不久後，城中的人們漸漸變得暴戾不耐，多有爭執，有些甚至還武力相向，地方官府也變得忙碌不堪，疲於奔命，黃鶯們覺著不對勁，就舉親搬至太蒼郊外。

而城內官府也傳出一件奇案，就是城中接連有女子失蹤不知去向，能錄上案的，近十幾人，但查訪多日皆未果，成了棘手的懸案。

另一名暗探講，他查訪這近月來城中有何異動，能說得上的，就是原本在北方京裡的東平伯子爵搬到太蒼，但風評不好，愛去酒樓妓院流連，常與人有爭執，亦會調戲良家女，常以權威逼鄉鄰，連官府都不放在眼裡，無惡不作，但眾人皆敢怒不敢言，拿他無法。

再有，應該就是那個蘇郡丞的女兒，聽說一日與相熟姐妹們相聚歸家時，半道上撞了邪，自此時常高燒發寒，昏迷不醒，遍請道士、高僧、名醫，用遍養膳、藥食皆無果，讓蘇郡丞和夫人天天擔憂的以淚洗面。

第三名暗探講，他扮成游走四方的精怪，與當地的城隍、土地、地仙交談，皆說未有異樣，人間本就混濁，這些都是小事，見怪不怪。可當他在和那些人交談時，總感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我聽完三位的陳述，突感矛盾，不禁皺眉，但也未急著問詢，反倒同他們講起早前山神講述的事情。

他們三人聽完，面面相覷，思索起來。

皆認為山神講的馬車，若不是東平伯子爵，就可能是蘇郡丞的女兒，陰騭之氣應該和濁氣有關，按黃鶯的說法，應該出自城內集市鬧街中。

我再問，城中鬧街多在何處，為首人講，官府居中向外四條街坊皆是，但有問題的東平伯府是居於城南，離街市有些距離，蘇郡丞則是居在城西，但離街市不遠。

我思索一會，便講我知曉了，讓他們把這份太蒼郡全域圖留下，讓我參詳參詳，而他們則繼續監視太蒼郡內的情況，若有異樣再與我匯報。

他們三人抱拳低首稱是，我點了頭，原想要他們退去，但又想起那本路引，於是便拿出那本小折，放在桌上，問道。

「這個『麻』姓米糧店，怎回事？」

為首的暗探指著全域圖上，城東近鬧市四大街附近的一處民坊區說道。

「這不是您先佈置好的嗎？…是麻雀族裔修煉化人後開設的呀！常濟同族，算是平民百姓，真查上他們也不礙事的，我們另有聚所。只是有先打過照面，若您有所求，他們必當義不容辭。」

聽聞其說，我突然間有種無以言說的無力感。

當初考量鳥族最大的族裔即為麻雀一氏，混在其中也難查追跡沒錯，但本也只想找個由頭混過去罷了，真沒想到竟有一間活生生的店在太蒼立著呢！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巧合？！……難不成是老太君？…不會…吧？…

算了，算了！多想無益，解決眼前事要緊。現在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別禍水東引為好，給人造了難。

「現下事態未明前，我倆不會冒然去打擾人家，住客棧便成。也別與他們說我們在何處，一切照常過日即可。

這折子寫明了麻家，那你們就護麻家周全，別給人添了麻煩。」

三人又拱手稱是，我點了頭，要他們多注意安全，便讓他們離去。

青鸞喊了聲等等，然後將剛才店小二上的那盤肉交予三人，三人面面相覷，不懂這何意。

我嘆了口氣，講明是店家給的，要素菜卻多給了一盤肉，正巧他們夜梟族不忌這口，乾脆讓他們三人帶回去品嘗品嘗。

他們三人一聽，樂得高興，連忙道了聲謝，從懷裡拿出平時帶在身上裝餅食的皮革囊包了包，待青鸞解除封禁，便又從窗檯飛身遁入黑夜。

看著遠去的夜梟身影，青鸞不知在思索什麼，最後轉頭向我問道。

「姐姐似有…顧慮？」

我反問：「妳覺著呢？」

她頓了頓，偏頭想著，隨後講。

「濁氣裡有腐臭味，鬧市更甚；有數十失蹤女子，但冥府奏報是二十來位，數目合不上；蘇郡丞的女兒撞邪；城隍、土地、地仙皆認定城中無大事……我能想到的就這些。」

「妳講的沒錯，而且冥府都上奏了，當地城隍、土地們卻覺著是小事？按理講，最先該察覺有異的不該是他們？怎麼看，都覺著這裡面很多事情皆有疑處，看來是必須走一趟才行。」

我皺眉肅目，心底更確認此事已非冥府奏上所說的『雪冤』這般簡單了，像是某種奇詭算計在裡頭，處處都有問題。

不知為何，總有種攤上大事的感覺，唉！心累呀！……怎當個神仙也不能清心過日呀？…

突然羨慕起佛界的萬物皆空、清心寡欲、與世無爭來了，下次我乾脆搬去和佛祖住算了，說不定就能拒止事端，少攤上這等禍事，神界誤我呀！…

思及此，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淚，『神生』也很苦的呀！

「…姐姐？……姐姐妳還好吧？」

青鸞見我一直不語，有些擔憂的問著。

「不好，我一點都不好！從頭到腳都疼起來了。」

聽我這麼一說，青鸞瞬間慌了，急忙問我有沒有事，是不是吃食不乾淨，要不要找大夫什麼的，但又見我一臉平靜沉鬱的面容，又愣了愣，狐疑的看著我，想問又不敢問的神情。

「沒事。…明天先進城，先從蘇郡丞的女兒那事查起。」

我平靜的講述下一步計劃，但青鸞的神色卻像五顏六色的染料一樣變來變去，想說什麼，但又不敢說出口的模樣，最後只擠出一句。

「姐姐，人嚇人會嚇死人，我心臟不好。」

「所以我們是神。」

我賴皮一笑，青鸞立馬給我了一記白眼，我猜如果能動手的話，她該先出手揍我一頓了。

她失望至極的掩面直搖頭，一副沒想到我居然是這種人的神態。

我從椅子上站起，拍拍她的肩，繼續燦笑道。

「好咧好咧！習慣就好！早早休息吧！明早還趕路呢！」

青鸞幽怨的看了我一眼，隨後長嘆口氣，一臉認命，但似又想到什麼，便開口問。

「話說那個『麻』姓米糧店，真是您先佈置好的？」

這丫頭是存心故意還是裝傻充愣？這麼神來一問。

我繼續朝她笑著，要她別多想了，專心處理自己的事便成。

她喔了一聲，轉身繼續忙活，打理起床舖和行囊。

我低頭看著那張太蒼郡全域圖，又忍不住嘆口氣，唉唉唉！感覺前路多舛，真能順利結束，回天界過我的小日子嗎？……

正當我還在抑鬱時，一聲叫喚拉回了我的思緒。

看向身下的影子，我用虛氣之音，小聲問詢。

『何事？』

人類的軍隊？還是精騎？調換身份？為何？……算了，我手上這事還發愁呢！哪有時間管上人類。

『只要來人不是魔族和妖族軍隊，也別打亂我們的計劃就行，你繼續監視著，無礙別管。』

唉唉！今天用腦過度了，頭泛疼呀！

現下想研究太蒼的心思都沒了，乾脆把全域圖和文卷收一收，全丟進聚寶袋，走進床舖，要青鸞別忙了，鎖好窗門，熄燈睡覺。

等不及青鸞反應，我便以最快速度洗漱完成，躺平放空睡覺，然後把床外側的位置留青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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