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冷雨夜 - 連悲傷的時間也沒有

高亮忍不住流下淚水，這是他第一次在南極哭。高亮猛然用手拭過淚水。他嘴巴抽搐，眼神空洞無神，整個人仿佛已衰老了幾十歲。高亮勉強道:「筆兄只是用光能量而已，它需要點時間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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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只是隨口說說，他根本不知道外星筆的構造和原理。他只是希望能為其他人打氣，鼓勵他們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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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忽然回想，某一天他去教堂，一位白衣的牧師，對自己的淳淳告誠:「人活著不能單憑麵包，還需要希望，若是失去希望，又有誰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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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又道:「心中的悲痛，唯有希望才能冶好，如果一個獵人的槍還有子彈，他就決不會向面前的黑熊求饒，他會戰至最後一發子彈打光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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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赫然瞪眼，道:「陳小姐，你想見回你的男友豪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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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可真不得了，小梅馬上住口了，一臉驚訝地瞧著威廉。威廉道:「高亮原本是一個死人，只是他遇見一枝奇異的外星筆，這根筆幫他打印了身體，我醫術不精，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這枝外星筆在，它就有可能幫你復活你的男友……雖然這筆好像沉睡了，但我堅信外星筆會再度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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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繼續道:「你想想看，萬一豪哥復活了，醒來了，他卻發現你不在了，那他得會多麼傷心呢?你忍心讓豪哥傷心流淚嗎?你忍心讓他孤身一人，就好像無家可歸的野貓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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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聽見這話後，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在她閉眼的那一瞬間，她似乎又瞧見豪哥的笑容，他笑得那麼靦腆，又笑得那麼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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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小梅的確很想見豪哥一面，她還來不及跟豪哥坦露自己的心聲，她還來不及向豪哥表白。小梅的朋少非常少，大家都討厭她，但只有豪哥願意接納她的野蠻，只有豪哥能理解她，只有豪哥願意把她當作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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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見豪哥的機會，比中彩票的機率還要低上一百萬倍，我也是願意活著，我也是願意等待。」小梅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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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拿出從豪哥身上搜出的紙團，他瞧了瞧，臉色一變。林珊珊道:「紙上寫的是甚麼?」，高亮不回答，卻是走近小梅。他把紙攤平，方便小梅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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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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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你針灸的時候，我不小心碰到你的腿，我很抱歉。

但那次之後，我的腦海中全是你，我每分每秒都在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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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雪梅，雪中的梅子，這名字何其動聽!

你看起來很兇，但我覺得你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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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唇吻起來一定又軟又柔順。

你的男友何其有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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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向你表白……但你會願意接受我這個粗人嗎?

我會帶你去吃炒栗子，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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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活下來，願關帝保佑我

如果我還有命，我可以再次碰一下你的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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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一定以為我是色狼了。

那麼，我可以碰一下你的腳掌嗎?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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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我好像變成高亮了。

我怎可以向女性提出這種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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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我幻想著能夠和你親密一點

我對死亡的恐懼似乎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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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其實我很害怕

外面的怪物越來越多，我……我好想你!

一個愛你的鄙陋大陸人

豪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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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是豪哥寫的情書，只見他的字潦潦草草的，錯別字還非常多。豪哥畢竟讀書不多，能清楚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已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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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竟然臉紅了，嘴巴不自覺揚起，她竟然笑了!高亮好像是第一次瞧見她笑的，在高亮的腦海中，這個女人平常跟一隻毒蠍子沒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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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讓你碰我的腿呀!」小梅心道「如果能再見你一面，你高興摸那兒就那兒……我不會反抗，也不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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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想拿回情書，誰知道小梅一手搶過紙張，放在她的懷中。她似乎一點都不想把情書還給高亮。小梅狠狠盯著高亮，以免她想搶這封信，就像一隻母雞展開雙翼，想保護它背後的小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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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高亮雙手一攤道:「信是你的了，反正豪哥是寫給你，又不是寫給我，倒是……我現在要叫你大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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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的臉又紅了，她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高亮大笑，伸出他的手，道:「那我們講和好不好，你別再叫我支那人，我是豪哥的朋友，要是他泉下有知，一定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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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想了想，雖然好像有點不情願，但還是緩緩地伸出手，握住了高亮的手。因為經過外星筆的身體改造，高亮的體溫永遠留在37度，恆溫不變，因此他的手又大又溫暖，就像冬天中的暖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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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豪哥活著就好了。」高亮笑嘻嘻道:「有一個貌美的香港妞，願意給他摸腿不是嗎?其實我也好羨慕，我也想摸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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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眉頭一皺，嫌他言語粗糙。她舉起手掌，不滿地拍打高亮的手，就像小學生不聽話被老師打的那樣。高亮急道:「哇，嫂子這麼兇，你會不會跟豪哥上床期間，突然發惡要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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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眉頭又一皺，不管自己傷勢，竟然想站起來追打高亮。威廉急道:「陳小姐，你別跟那混蛋一般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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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小梅的氧氣供應器竟發出警報聲，紅亮狂閃。小梅頓時間呼吸不能，摔倒在地上，手像瘋子的一樣狂抓，就像一條魚在玷板上掙扎。威廉驚道:「氧氣供應器壞了，我明明出發前檢查過設備的，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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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氧氣供應器的底部，竟有一個小小的彈孔，不知道是那次槍戰時，有子彈意外擊中了。小梅抽出喉中的氧氣管，示意高亮靠近。高亮眼眶濕了，他知道小梅準備講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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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的聲音越來越低，道:「如果有機會，告訴豪哥我愛他，然後……」，高亮急道:「然後甚麼，我聽不見你講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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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微微一笑，卻是不說話。她閉上眼皮，腹部似是沒有動靜，明顯呼吸已停止。人死的時候，肌肉會放鬆。小梅的手也鬆開了，她手中一直緊緊抓住的信紙，也已滑落，輕輕地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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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豪哥寫給她的情書，紙上已沾滿小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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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嚎啕大哭，泣道:「嫂子你別開玩笑，我知錯了，我不會亂講話了，你醒來好不好，你死了，我以後有甚麼臉下去見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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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又道:「我的朋友一個接一個地死，我也不想活了，上天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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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似乎發瘋了，竟抽出他腰間的槍。林珊珊死命抱著高亮，大聲道:「高大哥你冷靜一點，千萬別要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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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曉風冷哼一聲，道:「放開他吧，你們這樣胡鬧，簡直浪費時間，我們的時間可是越來越少，我們只剩十小時，你們嗎?每一分一秒都是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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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剩下三小時。」威廉強笑道，「高亮的手錶是壞的，可能跌跌撞撞得太多次，我自己另外計算了時間，我們只剩下三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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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的是開玩笑吧!」劉曉風青筋暴起「我不會再跟你們玩了，我自己先走，一路上婆婆媽媽的，但以理死的時候，我有停下來悲傷嗎?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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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如此的殘酷。」林珊珊嘆道「竟然我們連為同伴悲傷的時間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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