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工廠煙囪的機械轟鳴聲低沉而規律,像是工業區的脈搏,偶爾夾雜車輪子碾過石板的吱吱聲與街角小販的叫賣。
空氣中混雜著煤煙、機油與烤麵包的香氣,讓這片地方多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莫爾斯的家坐落在佐羅斯街道盡頭,一棟兩層石屋,外牆爬滿枯黃的藤蔓,木窗框因年久失修而微微翹曲,窗戶透出的微光在晨曦中顯得溫暖,卻帶著一絲壓抑。
莫爾斯拖著沉重的步伐靠近家門,棕色外套破得像抹布,袖口裂痕被臨時縫補,針腳歪斜,沾滿泥土與乾涸血漬的痕跡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他的靴子裹滿泥濘,踩在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手槍插在腰間,槍柄的磨損讓他不自覺地摩挲。
他的臉色蒼白,眼下濃重的黑眼圈訴說著徹夜未歸的疲憊,昨夜的戰鬥與通訊塔的孤獨調查讓他眼底滿是血絲。
他的肩膀下垂,收容物的紅光與通訊塔的古怪在腦海中閃回,讓他身心俱疲。
他推開家門,木門發出吱吱的低鳴,門後的狹窄玄關堆滿雜物——一雙破舊的靴子、一頂壓扁的毛帽,還有妹妹狄蜜特隨手扔下的圍裙。
屋內瀰漫著烤麵包與燉菜的香氣,混雜著壁爐燃燒的木柴煙味,火光在客廳投下搖曳的影子,照亮木桌上的一盤冷掉的餅乾與一壺蓋子歪斜的茶壺。
客廳的地板磨損嚴重,地毯邊角捲起,露出裸露的木板,牆上掛著一幅泛黃的家族畫像,畫框裂痕縱橫,畫中的父母神情嚴肅,彷彿在凝視莫爾斯的狼狽。
「莫爾斯!你還知道回來?!」一個清脆卻帶著怒火的聲音從廚房炸響,伴隨著木勺敲擊鍋邊的清脆聲。
狄蜜特衝出廚房,手中握著木勺,像是隨時會砸過來。
她比莫爾斯小兩歲,嬌小的身形裹在沾滿麵粉的圍裙裡,頭髮用布條紮在腦後,幾縷碎發貼在額頭,顯然剛在廚房忙碌。
她的袖子捲到手肘,露出白晰的手臂,臉頰因憤怒而泛紅,眼眸瞪著莫爾斯,像是能噴出火來。
莫爾斯愣住,疲憊的腦子還沒轉過來,低聲說:「狄蜜特,我……昨晚工作太忙,沒顧上回來。」
關於他突然被約爾弄到畢業證書後,莫爾斯對狄蜜特撒了個謊,說自己找了一份工作。
「工作?!」狄蜜特猛地跨前一步,木勺在空中揮舞,差點敲到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夜?!桌上的菜涼透了,餅乾硬得跟石頭似的,你連個電話都沒回!」
莫爾斯縮了縮脖子,尷尬地退到牆邊,試圖緩和氣氛:「對不起,狄蜜特,昨晚真太亂了,我得去……去處理點事,沒來得及告訴你。」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巡夜司的內容,狄蜜特只知道他在「某個公司做文書工作」,從未了解血肉神教或收容物的真相。
「處理事?!」狄蜜特的聲音拔高,木勺指向他的胸口,「你每次都說處理事!莫爾斯,你看看你這模樣,衣服破得像叫花子,臉跟鬼似的!你這是去工作還是去打架了?!」
客廳的壁爐火光跳動,木柴劈啪作響,散發的溫暖無法驅散狄蜜特的怒火。
窗外的陽光透過翹曲的窗框灑進屋內,照亮地毯上的灰塵與莫爾斯靴子帶進的泥跡。
桌上冷掉的餅乾散發淡淡奶油香,茶壺的蒸汽早已消散,顯示狄蜜特昨晚等待的用心與失望。
莫爾斯低頭看著靴子,泥濘在地板上留下一串髒痕,愧疚感讓他喉頭一緊,低聲說:「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狄蜜特。昨晚……事情太急,我得跟同事去處理個麻煩,沒時間回來。」
「麻煩?!」狄蜜特雙手叉腰,怒意未減。「什麼麻煩非得讓你一夜不睡?!莫爾斯,你這工作到底是幹什麼的?每次回來都像從泥坑裡爬出來的,你有沒有想過我這當妹妹的有多擔心?!」
莫爾斯沉默,疲憊感與謹慎心讓他無言以對。
他不能告訴狄蜜特巡夜司的真相——血肉神教的瘋子、充滿危險的系統、奇怪的收容物——這些對她來說太過危險,也太過離奇。
他的目光掃過客廳,畫像中的原身的主人彷彿在責備他,壁爐的火光映在蒼白的臉上,昨夜的戰鬥與孤獨在腦海中閃回,卻無法抵消妹妹的擔憂。
「坐下,」狄蜜特終於放低木勺,語氣稍緩,但仍帶著命令的味道,「你這模樣,肯定連飯都沒吃吧?我去把燉菜熱熱,你先把靴子脫了,別把地板弄得更髒。」
莫爾斯點頭,謹慎地脫下靴子,放在玄關角落,然後拖著沉重的步伐坐到桌邊。
木椅吱吱作響,承載著他的疲憊。
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手槍,確認槍還在,這世界的詭異讓他即使在家也無法完全放鬆。
狄蜜特回到廚房,鍋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音傳來,燉菜的香氣——牛肉、洋蔥與胡蘿蔔的濃郁氣味——逐漸瀰漫,讓莫爾斯的胃咕咕作響。
他低頭看著桌上的餅乾,拿起一塊咬了一口,乾硬的口感讓他皺眉,但還是嚥了下去,試圖掩飾心中的愧疚。
片刻後,狄蜜特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燉菜回來,重重放在莫爾斯面前,湯汁濺出幾滴,散發誘人的熱氣。
她叉腰站在一旁,綠色眼眸依然瞪著他,說:「吃!不吃完不許走。你要是再敢一夜不歸,莫爾斯,我發誓我會罰你兩天......一天.....算了...還是罰你一頓飯不準吃就夠了!」
莫爾斯苦笑,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燉菜,溫暖的滋味讓他疲憊的身體稍稍放鬆,低聲說:「知道了,狄蜜特。我保證,下次一定提前告訴你。」
「保證?!」狄蜜特冷哼,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抱胸,「你這保證我聽了八百遍了!莫爾斯,你這什麼文書工作,危險得要命,聽街坊說昨晚羅倫斯花街那裡亂得像打仗,你是不是又摻和進去了?!」
莫爾斯嚥下一口燉菜,謹慎地選擇措辭,低聲說:「沒摻和什麼大事,就是……工廠那邊出了點亂子,我得幫忙處理。狄蜜特,你別多想,我這工作雖然累,但還算穩當。」
「穩當?!」狄蜜特翻個白眼,語氣帶著嘲諷,「穩當的工作會讓你衣服破成這樣?!莫爾斯,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跟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街坊說昨晚有蒙面人鬧事,你別告訴我你也在那!」
莫爾斯的湯匙頓了頓,昨夜的槍聲與聖槍的紅光在腦海中閃過,他強壓下不安,低聲說:「我沒跟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混,狄蜜特。昨晚是工廠的機械故障,我幫忙修了通宵,衣服破了是因為……爬管道時刮的。」
「爬管道?!」狄蜜特的聲音拔高,木勺又出現在手中,像是隨時會敲過來,「莫爾斯,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你這模樣,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你這工作到底是幹什麼的?!」
莫爾斯低頭,燉菜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謊言讓他心頭沉重。
他不能讓狄蜜特知道巡夜司的存在,更不能讓她捲入血肉神教的危險。
他低聲說:「狄蜜特,我沒騙你。工作是有點危險,但我在工廠只是個技術員,負責修東西跟整理文件。昨晚確實亂,但我沒事,對吧?」
狄蜜特的表情一僵,怒意稍稍消散,眼眸閃過一絲擔憂。
她嘆了口氣,伸手從桌上拿了塊餅乾,咬了一口,低聲說: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操心,莫爾斯。但你這模樣,連個像樣的覺都沒睡,我看著都心疼。你要是真出了事,我怎麼辦?」
客廳的壁爐火光搖曳,木柴劈啪作響,溫暖的光芒映在狄蜜特的臉上,柔化了她的憤怒。
窗外的陽光逐漸強烈,照亮地毯上的灰塵與地板上的泥跡。
街上傳來小販的叫賣聲,混雜著入夏後的蟬鳴聲。
莫爾斯吃完燉菜,碗底殞地一層濃稠的湯汁,胃裡的溫暖讓他精神稍稍恢復。
他抬起頭,看著狄蜜特,低聲說:「謝謝你,狄蜜特。昨晚我真不是故意不回來。工廠的事處理完了,明後天我休息,下午陪你去市場買菜,行吧?」
「買菜?」狄蜜特瞪他,語氣帶著一絲懷疑,「莫爾斯,你別又半路跑去什麼工廠!你今天哪兒都不許去,洗個澡,睡一覺,聽見沒?」
「聽見了,」莫爾斯點頭,謹慎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骨頭發出輕微的響聲,「我先去洗澡,然後睡一會兒。狄蜜特,你也別太累,家務我下午幫你分擔。」
「分擔?」狄蜜特轉頭,木勺指向他,語氣帶著威脅,「你敢不幫,我讓你吃一個月我的甜味大餐!去,現在就去洗澡,你身上那味兒跟煤堆似的!」
莫爾斯苦笑,走向狹窄的樓梯,靴子留在玄關的泥跡在陽光下乾涸。
壁爐的火光逐漸減弱,木柴燒成灰燼,散發最後一絲溫暖。
狄蜜特在廚房忙碌,鍋鏟與鐵鍋的碰撞聲響起,伴隨著她低聲哼起的曲子,熟悉的旋律讓莫爾斯心頭一暖。
他走上樓梯,木板吱吱作響,推開樓浴室的門,裡面只有一個鐵桶與一塊肥皂,水管滴著冷水,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由於樓下浴室的管線剛好壞了,他只能來到樓上的小浴室先洗。
他脫下破爛的外套,扔在角落,泥土與血漿的氣味在狹小的空間中瀰漫。
他打開水管,冷水潑在身上,讓他疲憊的身體一激靈,昨夜的戰鬥與通訊塔的孤獨逐漸被沖淡。
樓下,狄蜜特的曲子斷斷續續,混雜著碗碟碰撞的聲音。
窗外的街道熱鬧起來,小販的叫賣聲與隔壁鄰居的琴聲交織,陽光照亮屋內的每一角,藤蔓在微風中搖曳。
莫爾斯閉上眼睛,冷水順著臉頰滑落,聖槍的紅光與血肉神教的威脅被家中的溫暖暫時壓下。
他擦乾身體,換上一件乾淨的襯衫,躺在狹小的床上,木床吱吱作響,舊毛毯散發淡淡的檀香味。
他閉上眼睛,狄蜜特的曲子從樓下傳來,伴隨著燉菜的餘香,疲憊將他拉入夢鄉。
此刻,他只想在妹妹的怒火與家中的溫暖中,獲得片刻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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