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如同無形的霧氣,在林宅內瀰漫。
自從林煥然闖入畫中世界,發現蘇媚的真相後,兩人之間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表面維持著婚後的生活,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任何可能引發爭端的話題。蘇媚依然每日為他準備早餐,林煥然也不再提及胸前日漸擴大的符文,彷彿那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這天清晨,林煥然正在書房整理畫具,門外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他已能從那獨特的節奏辨認出來者。
「煥然,」蘇媚的聲音柔和如常,彷彿前日爭執從未發生,「我想讓你認識一位新朋友。」
林煥然轉身,只見蘇媚懷中抱著一隻通體漆黑的貓。那貓兒體態優雅,被毛光滑如絲緞,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煥然,眼神中透著一種超越尋常動物的靈性。
「這是...」林煥然微微皺眉。他向來喜歡動物,但面對這隻黑貓,卻莫名感到一絲警惕。
「墨夜,」蘇媚撫摸著黑貓的頭,語調中帶著難得的溫柔,「我的老朋友。之前一直留在...」她停頓了一下,「留在別處。現在終於接來和我們一起生活了。」
林煥然注意到她刻意避開了「畫中」這個詞。黑貓在蘇媚懷中蜷縮,尾巴慵懶地擺動,但那雙眼睛始終盯著林煥然,彷彿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
「它看起來...很特別。」林煥然委婉地說。
「當然特別,」蘇媚微笑道,眼中閃過一絲驕傲,「墨夜和我在一起很久了,它比普通的貓聰明得多。」她將黑貓放到地上,「你們好好相處。我去準備午餐。」
蘇媚離開後,黑貓優雅地繞著林煥然的腳踝轉了一圈,然後敏捷地跳上書桌,尾巴掃過他整齊排列的畫筆,差點打翻顏料瓶。
「嘿,小心點。」林煥然伸手去抓,黑貓卻輕巧地避開,跳到了窗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中彷彿帶著嘲弄。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熟悉的叫聲。林煥然走到窗前,看到趙靈兒站在院子中,身旁是她那隻白色的靈犬雪影。今天的趙靈兒一身淺綠色長裙,清麗脫俗,髮間簪著一枚玉簪,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清新的氣息。
「煥然,」趙靈兒抬頭看到他,揚起一個明亮的笑容,「我帶了些新配的安神茶來。」她晃了晃手中的布包。
窗台上的黑貓突然弓起背,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同時,院子裡的雪影也豎起了毛髮,對著窗台發出警告的低吠。
「看起來你有新客人了。」趙靈兒的笑容沒變,但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林煥然嘆了口氣,走下樓去開門。他已經能預見接下來的情況會有多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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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她的『寵物』?」趙靈兒坐在客廳沙發上,眼睛緊盯著蜷在蘇媚膝上的黑貓,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懷疑。
「墨夜是我的老朋友,」蘇媚輕撫著黑貓的背脊,語調平靜,「就像雪影是你的夥伴一樣。」
趙靈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雪影可不是普通的狗。它能感知特殊的...能量。」
「墨夜也有特別之處,」蘇媚反擊道,「比如它能分辨出誰是真心對我好,誰懷有敵意。」
兩人的對話表面平和,實則暗藏機鋒。林煥然坐在兩人中間,感覺自己像是處於一場無聲戰爭的最前線。
「對了,」趙靈兒轉向林煥然,刻意轉移話題,「今天我帶了新配的安神茶,加入了一些特別的草藥,應該比上次更有效。」她從包裡取出一個精緻的布袋,遞給林煥然。
就在此時,趙靈兒的靈犬雪影突然站起身,朝著蘇媚懷中的黑貓低吠起來。墨夜則豎起全身的毛髮,喉嚨深處發出威脅的聲音。
「雪影,安靜。」趙靈兒輕聲命令,但雪影罕見地沒有聽從,反而更加躁動。
「或許你的狗需要更好的訓練,」蘇媚冷冷地說,「墨夜可從不無故吵鬧。」
話音剛落,墨夜突然從她懷中躍出,敏捷地跳上茶几,尾巴一甩,故意打翻了趙靈兒放在上面的茶杯。茶水濺到趙靈兒的裙子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跡。
「抱歉,」蘇媚的語氣毫無歉意,「它可能是太興奮了。」
趙靈兒的眼中閃過一絲火花,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緒:「沒關係,意外而已。」她轉向雪影,輕聲說了幾句話。
雪影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突然放鬆下來,乖巧地趴在地上,但那雙藍眼睛依然警惕地盯著黑貓。
「看起來雪影很聰明,」林煥然試圖緩和氣氛,「它能聽懂你說的話?」
「不只是聽懂,」趙靈兒微笑道,「雪影有特殊的靈性,能理解人的情感,甚至能預感一些...危險。」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蘇媚一眼。
蘇媚冷哼一聲,正要反駁,墨夜卻突然從茶几上一躍而起,飛速朝門外跑去。雪影立刻追了上去,兩獸在轉眼間消失在走廊拐角。
「墨夜!」蘇媚驚呼一聲,快步跟上。
「雪影!」趙靈兒也急忙起身。
林煥然無奈地搖搖頭,跟在兩人身後。他預感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寵物大戰」會給他的平靜生活帶來不小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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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當他們趕到走廊盡頭時,一片狼藉已然映入眼簾。
黑貓和白犬正在林煥然的工作室中追逐打鬥,宛如一道黑白交織的旋風,所過之處無一倖免——畫架被撞倒,畫冊散落一地,畫筆滾落四處。最糟糕的是,一個裝滿名貴顏料的木匣被打翻在地,五顏六色的顏料灑了一地,如同一幅抽象畫作,鮮艷而混亂。
林煥然呆立在門口,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那些顏料可不是普通的顏料,而是他從歐洲訂購的珍貴礦物顏料,每一小瓶都價值不菲,且難以替代。
「煥然...」蘇媚和趙靈兒同時開口,聲音中都帶著歉意和不安。
林煥然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請...控制好你們的寵物。」他的聲音異常冷靜,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壓抑怒意。
蘇媚和趙靈兒都愣住了——她們很少見到林煥然發怒,平日的他總是溫和有禮,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也保持著藝術家的優雅與克制。但此刻,他緊繃的下頜和冷峻的眼神表明,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墨夜,過來。」蘇媚的聲音中帶著少見的嚴厲。黑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停下了追逐,乖乖走到她腳邊,但那得意的眼神仍未褪去。
「雪影。」趙靈兒只輕聲喚了一句,白犬立刻收斂了咄咄逼人的姿態,垂頭站在她身側,但警惕的眼神依然緊盯著黑貓。
林煥然蹲下身,小心地撿起散落的畫筆和顏料瓶。一些已經無法挽回,乾涸的顏料在木地板上形成了永久的印記。
「我很抱歉,煥然,」趙靈兒率先打破沉默,「雪影平時不會這樣...它可能是感應到了什麼不尋常的能量。」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黑貓。
「不要把責任全推給墨夜,」蘇媚反駁道,「明明是你的狗先挑起事端。」
「夠了!」林煥然突然抬頭,聲音中帶著少見的怒意,「我不關心是誰先開始的。我只知道,我的工作室被毀了,我的顏料——那些需要等待數月才能從歐洲運到的顏料——全都浪費了。」
他的話讓兩個女人都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我們來幫你收拾吧,」趙靈兒柔聲說,率先蹲下身,開始撿拾散落的畫筆。
「我去拿拖把和抹布,」蘇媚也放下身段,「有些顏料或許還能挽救。」
看著兩人罕見地協作起來,林煥然的怒氣稍稍平息。但他心中清楚,這種暫時的和平不過是表面現象。正如那些混合在一起的顏料,永遠無法再分離一樣,蘇媚和趙靈兒之間的衝突,也早已到了難以調和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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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林宅重歸寂靜。
經過一下午的清理,工作室恢復了基本的秩序,但那些珍貴的顏料已經無法挽回。趙靈兒在晚飯後告辭,臨走前意味深長地叮囑林煥然記得飲用安神茶。
林煥然獨自坐在書房,手中捧著一杯尚有余溫的安神茶,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心中百感交集。他的胸前,那道紅色符文似乎感應到他的情緒波動,微微發熱,透過襯衫散發出淡淡的紅光。
蘇媚靜悄悄地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木盒。
「還在生氣嗎?」她的聲音輕柔如羽毛。
林煥然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實話,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生氣了。面對即將到來的血月,面對胸前日漸成形的符文,區區顏料的損失似乎變得微不足道。
「我有東西要給你,」蘇媚走近,將木盒放在桌上,「也許能彌補今天的損失。」
林煥然打開盒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裡面整齊地排列著十幾個小瓶,每一個都盛裝著色澤純正的礦物顏料,比他遺失的那些還要稀有,還要珍貴。
「這些是...」
「來自我收藏的古代顏料,」蘇媚輕聲解釋,「有些是明代宮廷畫師使用的,有些甚至更早。它們被特殊處理過,至今仍能使用。」
林煥然小心地取出一瓶,打開瓶塞,一陣獨特的礦物香氣撲面而來。這確實是極為珍貴的顏料,甚至可能是世上僅存的幾例。
「謝謝,」他輕聲道,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但這些...太珍貴了。」
「對我來說,沒什麼比你更珍貴,」蘇媚的眼中閃爍著真摯的光芒,「我知道這些天來我們之間有些...隔閡。但請相信,煥然,無論你在畫中看到了什麼,我對你的感情都是真實的。」
林煥然深深注視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謊言的痕跡。但此刻的蘇媚,眼神清澈如山泉,彷彿真的只是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
「早點休息吧,」他最終說道,刻意避開了那個敏感話題,「今天大家都累了。」
蘇媚點點頭,沒有強求。她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好夢,煥然。記得,真相有時比我們想像的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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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林煥然陷入了沉睡。
安神茶的效力讓他比往日更快地進入夢鄉,但夢境卻異常清晰,彷彿另一個真實的世界。
夢中,他置身於一個陌生而美麗的庭院。古色古香的亭台樓閣點綴其間,流水潺潺,花香四溢。天空中懸掛著一輪明月,銀光如水般瀉落,為整個庭院籠罩上一層夢幻的色彩。
「喜歡這裡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煥然轉身,看到蘇媚站在石橋上,身著一襲如雪般的白衣,與她平日的紅裝形成鮮明對比。月光為她勾勒出一道銀邊,使她看起來純潔而神聖,宛如不染纖塵的仙子。
「這是...你創造的夢境?」林煥然立刻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夢。
「算是吧,」蘇媚微笑著走近,「我想給你看看,我曾經生活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在被囚禁在畫中之前,在一切變得複雜之前。」
她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懷舊與哀傷,讓林煥然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憫。
「那時候的我,還只是一個喜歡詩詞歌賦的尋常女子,」蘇媚繼續說道,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直到遇見了張誠...」
「張誠,」林煥然重複這個名字,「畫中那個被匕首釘住的男人。」
「是的,」蘇媚的眼神變得複雜,「他是一位天師,也是一位畫師。我們相愛,卻又被命運捉弄...」她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斟酌詞語,「最終,他選擇了道義,而不是愛情。他將我封印在畫中,認為這是對我最大的仁慈。」
林煥然默默聽著,心中的天平開始微微傾斜。蘇媚的故事聽起來既悲傷又合理,讓他不禁懷疑,也許趙靈兒對蘇媚的評價過於嚴苛?
「但這不重要了,」蘇媚突然說道,臉上綻放出明亮的笑容,「重要的是現在,是你,煥然。你是幾百年來唯一真正看見我的人,理解我的人。」
她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頰:「我知道你擔心符文,擔心血月,但請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我們的結合,不是占有,而是共享。你將擁有我的力量,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她的聲音如同蜜糖般甜美,眼中的真摯讓人難以抗拒。林煥然感到自己的心防正在瓦解,理智的聲音漸漸被感性淹沒。
就在此時,夢境中的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一道輕微的裂痕出現在天空中,如同玻璃被輕輕敲擊。
蘇媚的表情驟變,眼中閃過一絲警覺:「有人在干擾我的夢境...」
話音未落,夢境的邊緣開始扭曲,一股清新的風突然吹來,帶著淡淡的檀香氣息。林煥然認出了這個氣味——正是趙靈兒的安神茶的香氣。
「看來有不速之客,」蘇媚冷笑一聲,「天師家的小姑娘還真是擅長破壞氣氛。」
夢境的天空裂痕越來越大,一道光從中灑落,在庭院中央形成一個明亮的圓。光芒散去,趙靈兒的身影顯現出來。
今夜的趙靈兒與往日不同,她身著一襲天師道袍,頭髮高高束起,手持一把古樸的木劍,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凜然正氣。但令林煥然驚訝的是,在這莊嚴的外表下,她的眼中竟流露出一絲少見的羞澀和柔情。
「煥然,」趙靈兒的聲音中帶著急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語迷惑。這不是普通的夢境,而是她在用妖術控制你的潛意識!」
「又是這套老調重彈,」蘇媚冷哼一聲,「總是用'妖術'這個詞來汙衊我對煥然的真心。你難道不覺得厭倦嗎?」
「如果是真心,為何要在夢中蠱惑?」趙靈兒反駁道,「為何不在清醒時坦誠相對?」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林煥然站在中間,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夢境開始變得不穩定,周圍的景象如同水中倒影般輕輕晃動。
「夠了!」他突然開口,聲音意外地洪亮,「這是我的夢境,我不希望它變成你們的戰場!」
他的話似乎產生了某種魔力,夢境突然變得穩定下來,但景象卻完全改變了——
他們不再身處古典庭院,而是站在一座現代的藝術館中。四周牆壁上掛滿了林煥然的畫作,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從畫框中走出來。
「這是...」趙靈兒和蘇媚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看來我也有控制夢境的能力,」林煥然輕笑一聲,「畢竟,這是我的夢。」
他的自信讓兩個女人都愣住了。這是她們所熟悉的林煥然——溫和有禮的外表下,隱藏著藝術家特有的執著與堅定。
「既然如此,」趙靈兒很快調整了策略,走向其中一幅畫作——那是林煥然早年創作的一幅水彩畫,描繪了他和趙靈兒童年時在公園嬉戲的場景,「煥然,你還記得這一天嗎?」
畫作突然活了起來,畫中的兩個孩子開始奔跑、歡笑,宛如一段播放中的回憶。
「當然記得,」林煥然不由自主地微笑,「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放風箏...」
「而這個呢?」蘇媚不甘示弱,走向另一幅畫作——那是林煥然最近完成的一幅油畫,描繪了他和蘇媚在月光下散步的場景,「第一次月下漫步,你說夜色襯托得我如同謫仙...」
畫中的場景同樣活了起來,畫中的蘇媚回眸一笑,那笑容明豔動人,足以讓人心醉。
林煥然感到一陣恍惚,這些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有甜蜜的,有悲傷的,有充滿希望的,也有令人心碎的。每一段都真實而深刻,構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這不是比賽,」他最終說道,「你們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只是...以不同的方式。」
這句話讓兩個女人都陷入了沉默。夢境的氛圍再次變化,周圍的畫作開始融化,顏料如同流水般匯聚在地面,然後重新塑形,變成了一個全新的場景——
一個三人站在十字路口的場景。前方是三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條通向繁華的都市,一條通向寧靜的山林,還有一條...消失在一片血色的迷霧之中。
「選擇,」趙靈兒輕聲說,「每個人都必須做出選擇。」
「但不是今晚,」蘇媚柔聲道,「今晚只是...一個夢。」
林煥然感到一陣暈眩,夢境開始模糊,三條道路也漸漸融合成一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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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煥然猛然驚醒,大汗淋漓。
窗外,晨光已經初現,一夜的夢境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餘韻。他坐起身,摸了摸胸口的符文,發現它不再發熱,但形狀卻更加清晰了。
床頭櫃上,安神茶已經涼透,杯沿凝結著一圈淡淡的白霜,彷彿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冬夜。
他撫上額頭,試圖理清混亂的思緒。昨夜的夢境如此真實,如此複雜,讓他不禁懷疑,那究竟是單純的夢,還是另一場超自然的交鋒?
屋外,黑貓墨夜優雅地踱過庭院,朝著遠處樹上的一隻黑烏鴉輕輕地叫了一聲,彷彿在傳遞什麼信息。而在不遠處的街角,雪影靜靜地趴在地上,藍眼睛警惕地注視著林宅的方向。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EoKbIje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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