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念 - 第十一章問罪

房內的少女早已不見蹤影，只剩空蕩的牆角。

我全神貫注於司徒越，未曾察覺她何時離去，或許是趁我折磨之時逃走，或許早已嚇破膽，不敢久留。但此刻，我無暇深究。

我一手揪住司徒越的頭髮，他的身體早已癱軟如爛泥，拖在地上只剩下斷斷續續的低鳴與痛哼。

我沒有半分憐憫，任由他如破布般在地上拖行，口中的血沫一點點滴落在地上，像是罪孽留下的殘痕。

路過郝成嶽時，我餘光掃過他那仍跪在地的身影。

他抬起頭，望向我與司徒越，眼神複雜，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他張了張嘴，嘴唇顫動，卻終究一語不發。或許他此刻才明白，自己口中那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其實只是幻象。

我沒有停留。

拖著司徒越穿過門扉，穿過傾倒的桌椅，踏過鋪滿塵土的石磚院落。

「踏、踏、踏——」

忽聞腳步疾響，自前方而來。

一群人疾步而至，為首之人身披紫袍，腰繫金帶，玉飾在陽光下微閃寒芒。

那人約四旬，鷹勾鼻下，唇薄如刀，眼神鋒銳如鷹隼，雖未出聲，卻自帶一股氣場。

在他身後，是十數名天鷹門弟子，個個神情緊繃，手握兵器。

他目光冷冷掃過四周，最後落在我手中被拖得如破麻袋一般的司徒越身上，眼神一凜：「在下天鷹門門主，嶽千鷹。郝副使呢？閣下擅闖天鷹門，重傷司徒長老，意欲何為？」

我看了他一眼。

手一鬆，司徒越的身體「砰」的一聲跌落地上，蜷成一團，宛如被人丟棄的破布。

我面無表情，語氣平靜得近乎冰冷：「嶽千鷹......」

腦海中閃過那封信的字跡，那一行行血淚般的記錄仍歷歷在目。

「嶽昊鵬，是你父親？」

嶽千鷹微愕，隨即神色平靜地點頭：「正是家父。」

這一句話，將我心中壓著的那層血浪驟然掀起。

殺意，如沸水騰湧上胸口，熱得讓我眼前發白。

天鷹門，當年也是參與者之一，我沒有忘。

但——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硬生生壓了下去。

信中有寫。

嶽昊鵬，數年前早已病逝。

他死了。

我緊握的拳鬆開些許，體內奔湧的殺意如浪潮退去，雖未全散，卻不再洶湧。

他已死，殺無可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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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千鷹眼神冷冽，再度開口：「不論你與家父，或是司徒長老有何恩怨，但這般闖入我天鷹門，毆傷長老，未免太將我天鷹門視若無物了。」

話音落下，他緩緩踏前一步，雙臂微抬，十指彎曲如鉤，指節間泛出異樣金光，彷彿鍍了鋼鐵，寒氣逼人。

我目光冷淡地望著他，不言不動。

我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殺意，正在克制，正在提醒自己：他並非當年的兇手，只是個無辜之人。

可他偏要自尋死路。

在他步近的那一瞬，我左掌微抬，直指其右爪。

嶽千鷹眼中閃過一抹譏諷，低聲冷笑：「竟有人敢硬接此招？」

話音未落，他右爪已如老鷹撲兔般驟然探出，勁風呼嘯，直取我左掌。

就在那爪勢即將觸及的一瞬，我手腕一轉，五指如鋼鉗般扣住他手腕，內力疾湧，直入其骨節。

「咔嚓——！」

清脆的碎骨聲在眾人耳畔炸響，嶽千鷹的臉上還掛著冷笑，下一瞬便扭曲變形，五官糾成一團，呼吸也跟著凝滯。

但他反應極快，左手如毒蛇再起，後發先至再度襲來。

我目光未動，手腕微翻，便已將他的左手也牢牢扣住，內勁如波濤般洶湧而出，瞬間震碎其腕骨。

「嘭！」

嶽千鷹的雙手頓時癱垂，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淋漓。

我扣住嶽千鷹的左手，微微施力，他膝頭一軟，整個人便被我強行壓跪在地。

「砰——！」

膝蓋砸在石磚上，聲響沉悶刺耳。嶽千鷹一聲悶哼，卻硬是咬牙不吭，只是額角冷汗如珠，順著鬢邊滑落。

四周瞬間死寂。

那群天鷹門弟子像被定住了一般，滿臉驚駭。

「師父！」

「門主！」

驚呼聲此起彼伏，卻無一人敢上前一步。他們雖手握兵刃，卻被眼前這一幕震懾不已。

他們的門主，不過一個照面，便被我當眾制伏，跪倒在地。

他們本該衝上來救人，但嶽千鷹的性命此刻握在我掌中，他們哪敢輕舉妄動？一個個如臨大敵，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低頭望著那仍強撐著冷峻面容的男人，聲音低沉：「你聽過無極門嗎？」

嶽千鷹咬牙忍痛，硬聲回道：「……無極門？沒有印象。」

我凝視著眼前的男子，心中的殺意卻又冷卻了幾分。

三十多年前，他應該與我年紀相仿，也不過是一個少年。他或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曾做過什麼，對這段恩怨一無所知。

我腦海裡再度回響起上官清影的話語。

沉默了片刻，終於緩緩鬆開手：「我來天鷹門，只是為了司徒越。」

嶽千鷹微怔，顯然沒料到我會當場收手。

「嶽昊鵬既已死，只要你不插手，那麼……今日，便放你一命。」

語畢，目光掃視周圍，那些本已緊繃待戰的天鷹門弟子一個個僵立不動，甚至有人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嶽千鷹低垂著頭，雙手微顫，額角青筋暴起。

我看得出，他在壓抑那身為門主的驕傲，壓抑胸中燃燒的怒焰與羞恥。

最終，他咬緊牙關，低聲道：「……天鷹門，不會插手。」

得到回應，我不再多言，目光再次落回身後的司徒越。

這一切的根源，背叛的罪人，此刻正如條將死的老狗般癱伏於地，渾身顫抖。

我緩步逼近，聲音低沉而森冷，如同來自黃泉的審判：「司徒越，終於不再會有人來打擾了。」

他渾身一顫，彷彿魂魄都被我這句話震碎，張了張嘴，卻連聲音都發不出，只剩喉中一陣沙啞的顫抖。

我俯視著他，目光漠然，殺機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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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落在司徒越身上的目光，緩緩轉頭，看向跪伏在地、雙手癱垂的嶽千鷹:「天鷹門內，哪裡最寬敞？又能讓眾人仰望高處，聽人說話？」

嶽千鷹一怔，顯然沒料到我此刻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回道：「應是……練武場。那裡設有講武台，平日用以示範武功，全門弟子皆可觀摩。」

「很好。」我微微頷首，語氣漠然：「召集天鷹門所有弟子，練武場集合。」

嶽千鷹的臉色微微一變，他雖已選擇不再插手，但這時終究難掩猶豫與戒心：「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只淡淡說道：「你很快就會知曉。」

說罷，我未再多言，拖著司徒越的身體緩步前行。他如一堆爛泥般被我拽行在地，半邊臉貼著石板，發不出半句求饒，只有嘶啞低鳴從喉頭漏出，混著血水與砂石，濺出一地暗紅。

或許是以為我走遠了，但身後傳來的竊語依然清晰地落入我耳中。

「門主，你既已脫困……為何不乘眾人之力將他圍住拿下？」

說話者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語氣中的不甘。

嶽千鷹冷哼一聲，語氣透著一絲不耐：「蠢貨！你當我不想？可你沒看見嗎？他能一掌碎我雙腕，一招將我壓跪！」

他頓了頓，帶著一抹難掩的震撼：「我闖蕩江湖二三十載，見過無數高手，但從沒一個人能讓我，連一息間的反擊都找不到。」

語畢，眾人沉默。

我聽著那一片死寂，腳下步伐，半步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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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武台上風聲靜止，陽光炙熱。

我手一鬆，司徒越如一團破布，沉沉砸落在石板上，發出悶響。他整個人蜷縮著，痛苦抽搐，發出低微的喘息聲，卻再無力掙扎。

我站在他身旁，俯視著這副軟爛的模樣，心如寒鐵，毫無波動，只是靜靜等待天鷹門的弟子們集合。

風從山後吹來，掀起我衣角。天地間，唯我與他，仿佛註定走至這一步。

忽然，一道微弱如蠅鳴的聲音從地上傳來。

「小師弟……」他氣若游絲，聲音顫抖，「就算你要報仇……但將我拖到這裡的用意，又是什麼……」

這聲「小師弟」，聽在我耳中，比利刃還刺耳，比咒罵更令我作嘔。

「我已經說過了，」我的聲音冷硬得宛如鋒利的刀鋒，「你沒資格這樣叫我。若是再多嘴，我不介意割掉你的舌頭，讓你徹底閉嘴。」

他渾身一顫，嘴巴微張，卻終究沒有再敢說話，只得將那未出口的話吞入喉間。

我雙手負後，站定於高處，俯瞰整個練武場。

時間流逝，不多時，腳步聲與喧譁漸起，天鷹門弟子自四方趕至，一個接一個。

有人站在場邊仰望，更多人則圍聚成圈，低聲議論，面露疑色。

「怎麼回事？為何突然召集全門？」

「那是誰？怎麼站在講武台上？」

「……他腳下那個……那不是……司徒長老？」

「我早說了，司徒長老的行徑，總有出現報應的一天。」

議論聲漸起，如水流交錯，但當我開口的那一瞬，天地彷彿一齊屏息。

「躺在我腳邊之人，正是你們天鷹門的司徒長老。」

我聲音不高，卻在內力催動下，瞬間壓過了所有人的交談，穿透每一道耳膜。

「今日將你們召來，是為了說一個故事。」

「三十年前，有一座山，山中有一個門派，名喚無極門。」

我目光掃過場下，一張張年輕或蒼老的臉，一雙雙驚疑、困惑的眼。

而台上的司徒越，則像一條奄奄一息的老狗，伏在我的腳邊，無力地喘息著。

今日，這講武台，將不是練武之地，而是審判之地。

——審判叛門之人，血債加身之徒，司徒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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