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輩是貓。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NLTwO4VRT
但不是那種乖巧聽話、整天窩在窗檯曬太陽的貓。吾輩,是一隻離家出走的俄羅斯藍貓。
我曾生於溫室,銀藍的皮毛光滑如雨後的湖水,眼睛碧綠得像森林深處未被驚擾的湖泊。大家(貓)都說我命好,生來就有絲絨般的毛、貴族的神情、無需為一口糧操心的日子。但我不甘。平凡如籠,華貴如囚。我想走遠,想踏進真正的世界,於是某一日清晨,在門尚未上鎖之時,我走了,無聲無息,沒有回頭。
我流浪過,也餓過,還被其他流浪貓欺負過。
夜裏睡在紙箱裏,雨打在紙皮上如訴如泣,卻從未讓我後悔。我想要的從來不是溫飽,是生活本身,是故事,是情懷,是傷痛,是遠方。直至有一天,一雙溫暖的手捧起我。那是他——我的領養者,一名醫生。
他說我是命中注定的貓。其實我只是累了,剛好他也孤單,於是我就留下來了。
從此,我有了新的領地——不是貓樹,而是診所。白日裡,我悠然地踱步在診斷室裡的窗邊,偷聽診症、偷窺病歷,並在病人未發覺時窩在角落的小沙發上小憩。
人類的疾病千奇百怪,他們的語言更是錯綜複雜。一對情侶為了胃痛而互相指責、老人偷偷將藥藏進褲袋、一位女孩在抽血時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每一張紙上都有過往的痕跡,每一份診斷書都是他們不肯面對的真相。
有時我會想,人是不是也需要一種病,才能讓他們暫時脫下堅強的面具?他們病了,才肯脆弱;痛了,才肯誠實。
夜幕低垂時,我的責任才真正開始。不是守夜,而是守靈。
人們說,貓能看見靈魂。我不否認。我曾在無聲的病房裡,看見一縷輕盈如霧的魂魄緩緩升起,飄向窗外。那不是恐怖,而是一種奇異的靜美,如秋葉輕墜,如晨霧初散。
而我,在那一刻會悄悄跳上病床,躺進他們懷中,用我的體溫代替遺憾,用我的心跳安撫驚慌。他們不再說話,但他們明白我來過。他們的眼角會有一滴淚,不知是為生,或為死。
我曾送走一位老鋼琴家,他最後的指尖還在虛空中彈奏。我也曾陪着一名小男孩走完最後的夜,他用盡全力撫摸我的背,然後睡去。每一次,我都無言,但我知道我的存在,是一封靜靜的告別信。
有人說,我像幽靈,總在生命與死亡的邊界遊走。其實我只是貓,一隻不肯安於命運的俄羅斯藍貓。我的藍,是寧靜的藍,是孤獨的藍,是月色下的流浪者的藍。
世人皆以為貓冷淡,其實我們只是比誰都明白,愛不必言說,陪伴不必承諾。我的江湖不是屋簷與瓦片,而是每一段即將終結的故事,每一次無聲的守候。
這就是吾輩,吾輩就是貓也。一隻替人送別、偷聽八卦、躲在醫生診所裡半夢半醒的俄羅斯藍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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