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原訂計劃,趙伯魯所率領的晉軍主力,在楚丘東北十里處,與齊國援軍正面遭遇。
趙脩所領的騎兵部隊,已早一步隱伏於右側的桑林山丘間,但趙伯魯深受貴族文化薰陶,素來推崇大國戰爭之禮,不願違背傳統道德禮儀,遂令趙脩按兵不動,不得主動襲擊。
晉齊雙方擺開陣勢,戰車一字排開,步兵結陣於後。趙伯魯命手下勇將廉汜,及其御者公孫克跟車右田肆驅車向前致師。
戰車轔轔,馳至齊軍陣前,廉汜拔劍指天,朗聲而道:「吾將軍趙氏伯魯,奉晉君之命,整軍於楚丘,正當討衛,以懲背義之君!今齊師來援,將軍有言——君若為義,當與吾軍論戰;若為私利,當請回兵,勿助不義之徒!」
廉汜聲若洪鐘,言辭鏗鏘,盡顯晉軍巍峨氣勢。
他正威風凜凜、環顧四盼間,一輛青銅裝甲包覆的戰車,自齊軍陣中緩緩駛出。車上立於左側之人,身著深紫色長服,外罩黑色輕甲,目光如秋水,帶著從容不迫之意。
來到廉汜車前,此人先是向遠處的趙伯魯拱手為禮,朗聲道:「吾乃齊國陳瓘,素聞趙氏世子仁義。」
接著目光轉到廉汜身上,道:「衛國乃我齊國友誼之邦,今晉師臨城,吾主豈能坐視不理?既然趙世子推崇仁義、遵循禮儀,必然不願貴我兩軍在此大動干戈,使兩國將士白白折損於疆場。不若依古之軍禮,各派一員勇將單挑,以示勝負,何如?」刻意提高音量下,一番話仍是說得不疾不徐,即便趙伯魯立於後陣,亦能聽得清清楚楚。
好一個陳瓘,順著廉汜所言師出為義,而齊國援衛也是為道義,又捧了捧趙伯魯,一時之間,讓廉汜不知如何回應。
他回頭看向主帥戰車,趙伯魯似乎也在皺眉思索,若拒絕,便顯得晉軍畏戰,有損大國顏面;若同意,則被動接受齊軍的交戰提議,讓出了主動權。
如果單挑應戰,誰能勝任呢?
趙伯魯目光望向遠處的廉汜,他在晉國素有勇武之名,連郵無恤也曾稱讚過他。想到郵無恤就在自己戰車之後,下意識就想回過頭去問問郵司馬。但這時心裡一股硬氣油然而生:「我趙伯魯是中軍主將,如遇事不決,豈不讓底下戰士們笑話了?」再說,陳瓘所言也挑不出錯,若回絕,便顯得自己滿口仁義道德,只是虛詞!
想到這兒,趙伯魯眼神微凝,目光落在廉汜身上,大手一揮道:「好!便依古之軍禮,各派一員武將單挑切磋。廉將軍,可願為我晉軍開鋒?」
廉汜正身抱拳,他廉家以武猛傳家,蒙世子信任,若能在這萬人陣前,贏得齊將一招半式,也可傳為一段美談了。
陳瓘微笑頷首,眼角餘光沒有忽略掉晉中軍之後,郵無恤那老東西意欲阻攔、又有所顧忌收回的話語及動作,他嘴角笑意更濃,側頭看向後方國觀所在戰車,詢問道:「國觀大將軍?」
這大將軍國觀似乎對陳瓘很是尊重,對陳瓘以隨性態度對他也不以為意。示意御者驅車而出,並排於陳瓘戰車旁,大聲道:「趙世子仁義,愛惜軍士,本將軍深受感佩。既然世子願循古禮,以單挑決勝,那我齊軍,自當以禮相待。」
話音稍頓,國觀取下戰車內大弓,道:「此戰原應讓麾下將士出戰,然世子愛惜將士,我國觀亦不可讓人專美於前,願親自領教貴國勇士!」
郵無恤暗叫一聲不好,這國觀素有勇猛威名,臨戰經驗豐富,但適才沒有出言阻止世子,這時更是騎虎難下。只見廉汜與國觀兩輛戰車,已在晉齊雙方軍陣對峙的寬闊長條黃土間,遙遙相望,蓄勢待發。
戰鼓一下,雙方御者駕車,乘著奔騰之勢向對手衝去。位於車左的主將——國觀與廉汜,張弓拉箭向對方身上招呼,互射了兩矢,雙方戰車錯轂而過。
車右田肆手中長戟跟對方車右的長矛交集到一塊,又不得不分開;御者公孫克六轡在手,控制戰車調整了面向,準備展開第二輪交手。
雙方戰車再度錯轂,田肆相準時機,肩側發力,瞄準齊車右胸口,全力橫掃。那車右猛地蹲低,讓長戟從頭頂掠過,然後在錯身瞬間長矛急刺,刺入了田肆手臂,饒是有甲冑護身,田肆也被戮得手臂發麻,幾乎握不住兵器!
齊車御者見機不可失,調動手中轡繩將戰車急轉,車身轟然一晃,車軸發出刺耳的轟鳴,國觀的戰車竟然轉向繞至了廉汜的戰車後方!
「不好!」公孫克一驚,急忙操控戰車疾馳想擺脫,戰車先天上的優勢就是正面強、背後弱,被國觀戰車追在身後,無異於將最脆弱之處示於敵手。
但為時已晚,國觀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右手搭箭在弦,長弓一張,箭矢疾馳而出!
「呃!」 一箭正中田肆肩膀,鮮血噴出,田肆悶哼一聲,手中長戟握不住,掉落車板上。
「再來!」國觀大喝一聲,又是一箭,這次直奔廉汜而去。
廉汜堪堪轉身,迎面而來的箭矢卻已逼到身前,他急忙側身閃避,但鋒利的尖頭依舊擦過他的臂膀,濺起紅色血花。
國觀與其車右,勇猛果決,待齊御者駕車追近,雙雙躍入廉汜車內,單手攀住戰車護欄,另一手狠狠揮出鐵拳,一拳砸向廉汜胸口!
廉汜強忍劇痛,左手揮拳反擊,奈何受傷之下力量大減,拳頭還未觸及敵人,對方二人便已將他一把制住!
「啊——!」廉汜掙扎,但手臂失去力量,根本無法反抗,公孫克見廉汜被擒,知道這場單挑勝負已分,只好停下戰車。
國觀望著左右兩邊滿場的晉軍與齊軍,緩緩高舉雙拳,猛聲喝道:「承讓了。」
「大將軍威武——!!」齊軍歡聲雷動,震耳欲聾!
晉軍中,郵無恤臉色鐵青,趙伯魯則死死捏緊車欄,額角青筋直跳,這一戰,晉軍輸得不僅是廉汜,還將士氣也輸掉了。
陳瓘招來左右兩車,吩咐道:「來人,禮送晉國勇士回去。」說畢,又向遠處趙伯魯拱手一禮。
廉汜臉紅得跟番茄似的,任由齊軍將自己拽了上車,趙伯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睜睜地看齊人驅車將廉汜送回。
但情況又有點不對勁,齊軍不只兩輛戰車動了,在陳瓘右手揮動旗號之下,分明是所有齊軍戰車都動了起來。
郵無恤再也顧不得其他,急聲喊道:「世子,慎防敵軍衝陣!」
語聲未落,國觀大喊:「齊國將士們,隨本將軍衝陣!」
咚咚咚,擊鼓之聲響起,齊國戰車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而來,趙伯魯腳下一軟,要不是雙手抓緊著車欄,怕是要跪了下去。
他想都沒想過,適才跟自己談仁義、講道德、行禮如儀的陳瓘,轉瞬之間就露出鋒利的獠牙,不講武德的發動突襲!
他大喊,聲音都不似是自己的了,「戰車兵,迎戰!」
可晉軍戰車起步已慢,戰馬還未完全加速,齊軍戰車已如狂潮般席捲而至!
一名晉軍車左正要發箭阻撓,對面戰車上的齊軍車左早已弓弦一震,「嗖嗖!」兩箭破空襲來,一箭正中他的咽喉,紅色的血花驟然綻放,他身形一晃,跌落戰車。
又一名晉軍車右慌忙持戈抵抗,卻被挟著車勢而來的齊軍揮旋長戟砍翻落地。
「啊——!」一時之間,晉軍將士死傷哀號之聲,此起彼落。
「行伍長槍結陣!」郵無恤怒吼,拿起鼓槌敲擊戰鼓。身旁傳令兵將他號令傳了出去,聲音如雷霆炸響!
位於戰車兵後的步兵,長槍斜舉,隨著鼓點,一步步向前邁進,填於彌縫之間,槍鋒如林,寒光閃爍!
「砰!」數輛齊軍戰車無法停住,強行撞上了晉軍長槍陣,前方戰馬慘鳴,有的被刺穿,有得驚嚇亂竄,齊軍戰車一時受阻,兩軍戰況陷入膠著。
但這時郵無恤知道,晉軍並無樂觀的本錢,己方失了先手,又士氣低迷,步兵長槍陣雖勉強擋住齊軍衝擊,但等齊軍後方步兵殺上,齊軍立時會再居上風。
郵無恤望向右側桑林間,猛地吹響號角,「嗚——!嗚——!嗚——!」
低沉渾厚的號角聲響徹戰場,遠方的桑林間,塵土驟然飛揚。下一瞬,蹄聲如雷,數以千計的鐵蹄踏碎黃土而出,玄黑色的戰旗迎風飛揚,騎兵鐵甲閃爍著森冷寒光,朝齊軍側翼衝殺過來。
埋伏已久的趙脩,率著騎兵千騎,如狂風般橫掃至戰場。他一身玄黑輕甲,驅策著墨星駿馬,宛如從地獄幽冥中出來的索命使者,轉瞬間,便將齊軍側翼撕開了一道裂口。
國觀立在戰車上,清楚地看見那代表著趙氏的炎日玄鳥旗幟,是怎樣殺入自己軍陣中的!鐵騎所指,士卒潰敗。他不甘心,也只得咬牙高喊,「鳴金,收兵!」
至少這一仗,能挫了挫晉軍銳氣,保持戰果,牽制住晉軍,齊國的軍事目的也就達到了。
郵無恤見好就收,下令偃兵息鼓,趙脩所部之眾,也停止了追擊。戰場上的士兵救死扶傷,打掃著戰場。
陽光透過烏雲縫隙撒下,矛戈破碎,彷彿一場未完的惡夢。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ICGVDPJSQ
花花碎碎念:
說來好笑,因為今天要出遠門去幹大事,索性把排好要更的發了,想參加的創挑也寫了,一鼓作氣不囉唆哈!
那下週就停更一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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