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絳.趙宮
趙脩、趙凝與張熙等風塵僕僕地回到新絳趙宮。那日與托爾分別後,他們沒多久就遇上搜山的張熙與晉陽守軍,得知除了趙栗不知所蹤外,當天的刺客盡數被殺,連那名與趙粟一起去追趙脩的刺客,屍體也被發現凍死在深山荒野裡。
聽趙宮裡的侍衛說,趙鞅去了虒祁宮找晉侯,也不知跟此事有無關聯。時序已入四月,趙宮內的景致又有不同,桃櫻已落,枝頭綠葉初展,醞釀著盎然生機。
趙脩陪著趙凝步過中庭,穿過春深的花園,沿著青石鋪就的小徑來到內苑。趙凝的院子地處僻靜,微風吹過,一陣微甜的清香飄來,是她最喜歡的白芍藥開了。
滿院的白芍搖曳生姿,花瓣層疊如雲,純白似雪,幾株粉芍錯落其間,嫻雅而柔婉,如同此間主人。
見院子內有侍婢迎了出來,趙脩叮囑趙凝好好休息,便沿著迴廊朝自己住所走去。
他的院子在內苑更深處,青磚砌牆,牆頭鋪著一層灰瓦。推開院門,石板路通往主屋與偏房,一旁有處空曠的練武場。院落清幽寬敞,不見多餘裝飾,僅有數株青松挺立在庭院一角。
他素來喜靜,自幼也習慣無奴僕服侍,常常整座院子就他跟一兩名侍從雜役,打理日常所需,而如今侍從也不見人影,安靜的連一根針落地也聽得見。
靜的異常。
院子裡有人!
一陣破風聲驟然襲來!
趙脩瞳孔微縮,幾乎是本能地側身閃避,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刃貼著他的耳側擦過,削落一縷髮絲!
來者是誰?
趙脩不及細想,急退數步欲拉開距離,可對方動作極快,短刃翻轉再次襲來,直取他的心口!他反手一擋,格住握刃手腕,對方瞬間變招,手腕一翻,匕首以詭異的角度滑脫而出,鋒刃順勢送出,直逼趙脩咽喉!
兩人距離過近,趙脩幾乎是意識到他手部動作就做出反應,整個人後仰堪堪避過鋒刃,右腿卻趁勢踢向對方胯下。
此時那人身子前傾,難以後退,又不願受趙脩這腳,雙手回檔,踢在了掌上,趙脩借力後躍,瞥見對方脫手的短刃在地上,腳一踩,踢得老遠。
可對方仍是緊追不捨,步伐一錯,身形又貼近,右拳帶著疾風朝趙脩揮來。他側身移步,右手成爪,擒向對方咽喉,逼得那人不得不回防,轉眼間,兩人赤手空拳拆了數招。
這種近身搏擊的招式……他太熟悉了!趙脩心念一動,脫口而出,「師傅!」
那人聞言忍不住罵道:「臭小子,出招都那麼陰損的嗎?」
趙脩眼中露出喜色,手上勁道登時弱了幾分,「我不知道是您。」
田銳輕嗤一聲,收了招懶洋洋地說:「聽說你這次去到常山,被人埋伏追得滿山亂跑!我特意來看看,你武藝鬆散到什麼程度?!」邊說邊撕下臉上的仿皮面具,露出一張清瘦斯文的中年男子面孔,但左頰上的那道刀疤,讓他多了幾分冷厲之色。
趙脩咧嘴一笑,也不多說經過,只是笑問:「多謝師傅關心,可還入得師傅的眼?」
「哼,還不算太糟!」田銳冷哼一聲,又側了側身不受趙脩行禮,佯怒道:「欸你亂喊什麼來著!我可從沒收過徒弟。」他是趙氏影衛,向來活在暗處,只聽命現任宗主,要不是十年前的一場機緣,也不會指點趙脩武藝,還被他硬巴著叫師傅。
十年前邯鄲午事件,范氏、中行氏聯合邯鄲趙氏,合擊趙鞅,後續導致了六卿內戰。趙鞅倉皇出逃,撤到晉陽。
撤退途中,各家家眷分成幾車由武藝高強的影衛、家臣們護送,田銳負責的那車,趙脩就在裡面。追兵眾多,將將要殺上了車,田銳分身乏術;然而,一個九歲大的孩子拿起矛就敢殺人,與車內一眾同齡孩子嚇傻哭喊相比,讓田銳對趙脩印象深刻。
在驚懼的眼神中,仍不忘拿起手邊僅有的力量,向侵犯者予以回擊!
這讓田銳想起自己小時候,趙脩很像小時候的自己。從那時起,他時不時偷偷教趙脩武藝,甚至在幾年前,趙脩恭恭敬敬地磕頭喊自己師傅,他避開,打死也不認這個徒兒,卻在武藝上指點趙脩愈發地狠了。
趙脩微微一笑,他不怕田銳生氣,早看出他都是裝的,但也不戳破他。師傅曾說他自己刺客出身,後來職業倦怠,聽聞趙氏宗主趙鞅用人唯才,連陽虎那種「陪臣執國命」的人都敢任命為趙氏首輔,他田銳一介刺客而已,有何不敢來?於是做了趙氏影衛,一身暗殺功夫也算適得其所。
只是難為了趙脩,有個刺客師傅,考校武功都沒預告的,常常便像今日這般突襲,出手還都猛下殺招。
以前田銳最愛掛在嘴邊說的就兩句話:
「這麼慢?你以為敵人會等你擺好架勢再殺你?」
「我出刀時不會告訴你!但你要能感受到我的殺意。」
但今天,田銳只是淡淡的說,「哼,還不算太糟!」
看著趙脩笑而不語的樣子,田銳後退了一步,上上下下掃視了他幾眼,「……嘖,」輕輕咂了咂嘴,語氣不輕不重地說:「宗主找你,你去書房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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