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雨，就像有人在無聲哭泣，淅瀝不停。」
「那天，我久違地做了個夢。夢裡，陳淺芳、林老師、舒雪阿姨……甚至那個已經消失許久的人，都在。大家圍繞著我，為我慶祝十八歲生日，笑容燦爛，氣氛溫暖。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摘自《江穎日記 2018/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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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地退出房間，不願打破這份美好，他們是如此親密，而我，只是一個外來者。
走上頂樓，我從包包最深處掏出一盒香菸與打火機，點燃後，煙在指尖燃燒，微弱的火光在夜裡忽明忽滅，彷彿隨時會熄滅。煙霧繚繞間，我低頭，凝視著指節間那點微弱的紅光。煙草的氣息混著潮濕的夜風，割裂著喉嚨，嗆得完喔微微皺眉，一股苦澀在口中散開，像是某種無法消解的情緒。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xWzkR65U
如果林老師他們看到這一幕，會怎麼想？畢竟在他們眼裡我是如此的「乖巧」，他們一直以來，都希望我叫他們一聲「爸爸」、「媽媽」，可是這兩個字，一到嘴邊，就像被什麼堵住似的，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場雨已經下了整整三天。
我靠在圍牆邊。夜色像是一張潮濕的幕布，將城市包裹得更加沉悶。水泥地被雨水打濕，斑駁的積水倒映著街燈昏黃的光暈，空氣中夾雜著泥土與煙霧混雜的氣息。我身上的外套已經濕透，冰冷的水漬貼著皮膚，透進骨縫裡，讓我渾身發顫。
我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也許是十五歲，也許是更早。煙霧從唇間緩緩散去，她盯著那縷灰白，心裡湧上一種說不出的空虛。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NnKDel1Z
「陳淺芳......」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2DSY02tkE
這個名字輕輕地從唇間滑落。過去，我從未喊她「母親」。而現在，再也沒有機會了。
忽然，一個聲音從雨幕中響起。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5yUgL1pw
「小穎？」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QRVIndZc
我的動作一滯，煙頭的紅光在指間顫了顫。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K3JYCnkV
不可能。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pKFUxMYi
這聲音……太陌生了，又太熟悉了。熟悉得卻又讓我的記憶深處隱隱作痛。
我猛地抬頭，看見那道站在雨中的身影——黑色的傘、鮮豔的扎進眼裡的大衣，還有一張已經快要忘記的臉。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kJwpHVlU
——陳淺芳。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loWxplja
我怔怔地看著她，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半天說不出話，但自己也清楚明白這是不可能的。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4bFttZOgp
「好久不見。」女人笑了笑，就像是記憶中一樣的模樣，張揚的照亮這個漆黑的夜晚。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uUASyASZ
我沒有回應，視線緊緊的鎖定眼前的人害怕她消失希望她不要消失，又希望她快點消失，指尖微微顫抖，緊了緊手裡的煙，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
「有事？」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像是刻意壓抑著什麼情緒。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WEv4dP2S
陳淺芳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目光讓我有些不自在，有些厭惡這樣的視線，像是在剝開我身上的偽裝，窺探自己最狼狽的模樣。
「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女人終於開口，語氣很輕。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OsfnDFhy
「很好。」江穎抬起下巴，冷笑了一聲，「過得自在。」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lqlF2Y0d
我將菸頭摁滅，指尖用力到發白。
「自在？」陳淺芳看著她單薄的身影，目光微微一動，像是想要說什麼，卻最終只是歎了口氣，「回家吧。」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8AkCzFwQ
家？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8fmd7sYd
這個字眼讓我忍不住嗤笑出聲。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tgCmzzl0
「我沒有家。」我咬牙，語氣冷硬，「妳早已經離開我了。」
我哪裡還有家？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4wIsJonq
畢竟我沒有奶奶、也沒有媽媽了。
雨聲淅瀝，將我的話音打得支離破碎。她想起那些被用心愛著的時光、快樂與幸福，想起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想起那一天——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WAQOalPli
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低聲說：「陳淺芳，你還敢來找我？」
回憶的片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pqZgtjZx
她做的菜總是簡單，偶爾會炒得過熟，偶爾調味下手太重，可是那熟悉的味道總能讓人心安。她第一次為我下廚時，還不太熟練地翻炒著蛋，最後端上桌的成品邊緣微焦，但黃澄澄的色澤看起來格外溫暖。我記得她嘴硬地說：「這種焦黃才是最好吃的。」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Y5xFwmbX
還有剛回來的那個夜晚——她縮在沙發裡，腳邊是東倒西歪的酒瓶，昏黃的燈光映著她微紅的眼尾，整個人陷入一片靜默之中。酒氣瀰漫在空氣裡，像是無聲的嘆息。我站在客廳門口，遲疑了許久，最後還是悄悄關上了門。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cKd8EkYC
還有林老師夫婦為我準備的生日蛋糕，她與他們一起笑著，為我點燃蠟燭，為我送上禮物。那一夜的燭光搖曳，映著她的微笑，讓她看起來比記憶中還要溫柔。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a0acJGbPh
還有——
被黑暗的紅色和鐵鏽味吞噬的那一夜。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8PVmLi8N
那種味道黏稠而刺鼻，空氣仿佛變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勒緊喉嚨。我記不清當時的細節，只記得手指顫抖著觸碰到某種溫熱的液體，記得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記得耳邊充斥著令人作嘔的靜默……
胸口悶悶的，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呼吸。我猛地回過神，深吸一口氣，才發現指尖已經泛白，不知何時，我竟將拳頭握得那麼緊。
女人的身形微微一震，手指無聲地握緊了傘柄。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dCZkO8zj
「我——」她開口，聲音有些艱澀，「我知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SJHas5Ay
「呵。」我低笑了一聲，抬頭直視她的眼睛，「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遲了嗎？」
嗓音很淡，卻像一把刀，直直地刺進人心裡。
陳淺芳沒有立刻說話，兩人之間的沉默像是雨幕一樣，將她們隔絕在不同的世界裡。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qjnxOPyU
最後，還是我先移開了視線。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S4qzaB4Qr
「別再來找我了。」江穎的聲音輕得像一滴水落進汪洋，淹沒在無聲的雨裡。
可是，自己真的不希望她來嗎？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78bzlGkK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我的指尖還會微微顫抖，為什麼我的心還會發疼？
我閉上眼，再次睜眼時雨中只有自己，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想罷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vdID61pC
想著她還在，我們會是怎麼樣的。
雨聲更大了些，將所有的話語都淹沒在夜色裡。
時間不會回頭，也從不給人後悔的餘地。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S4oEB3pg
這些年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對我而言，他們到底算什麼？而我，又算是誰？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Ub4BD61BO
八歲到十八歲，十年的時光，漫長得像是一場無盡的雨。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MzRTmqyz
堅定，卻又溫柔。
我的人生，似乎從未離開過雨。
隔天清晨，我起得比平時更早。輕手輕腳地收拾好行李，下午的飛機將帶我離開這座城市——這座承載了太多孤獨的地方。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qBfSMZfD
這一年，我選擇逃避。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gkwrPGg5
逃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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