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獨自坐在樹下，看著豆豆在溪水旁探出頭，四隻小爪一下一下戳著流水，好奇的眼睛盯著小魚群被牠的爪子驚得散開，然後又快速地圍在一起，看得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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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神情恍惚，思緒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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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豆豆靈力爆發，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但其實最為驚訝的還是紅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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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那邪獸直朝花生撲去，她心幾乎要從喉嚨跳出來，反射性在心裏呼喚豆豆，結果下一瞬進入她視線的居然是頭白虎。紅豆當下心心念念的只有花生，眼見那白虎幾下功夫就把邪獸解決了，心頭大石驀然著地後，才終於留意到白虎身上牽出的那道淡藍色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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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靈氣在空中彎彎繞繞，最終繞進了她胸口的靈石。紅豆望著那縷靈氣，整個人愣在原地，直到花生和綠豆都跑過來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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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變成白虎的時間不長，花生、綠豆和沐言都還未來得及靠近細看，牠就變回了小白貓低頭舔肉掌，抬頭時驟然看見多雙驚愕的眼睛盯著自己，害羞得用肉掌抵住了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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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家中，被六個弟妹團團包圍。中秋節那晚的問答大會再次上演，只是這次更為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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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思來想去，覺得豆豆的飛躍進步只能是和她進入夢界這事有關。她猶豫了一陣，目光掃過弟妹們，最後落在憂心忡忡的黃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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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不像綠豆和花生，她的心思更為細膩，而且觀人入微。紅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一直對他們隱瞞夢界的事，只是之前黃豆剛接管鎮鬼泉，她不想讓黃豆分心才沒有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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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稍作思量，還是從頭到尾，把她在元宵時第一次進入夢界，乃至後來在夢界裏發生的事情，大概地和黃豆幾個説了一遍。而這次，她也將忘憂的事情告訴了他們。黑豆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雙濃眉緊蹙，很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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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説的這個忘憂，會不會是消失已久的夢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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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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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載塵他們也糾結過這點，但綜合各種跡象來看，並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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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綠豆抿了抿唇，「不是夢靈的話，她一個沒有靈氣妖氣的孩子，又是怎麼讓夢界長出她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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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重點錯放，只覺得哥哥姐姐們口中的忘憂很是厲害，熱切地拍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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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也十分佩服地嚷嚷：「憑空化物，栗子和松子都還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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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雙胞胎那麼興奮，黃豆、黑豆、綠豆，乃至是日常迷濛的花生都品出了這裏面的不尋常。最後，一直沒有説過話的黃豆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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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雖然姐姐沒有遭遇什麼危險，而且豆豆也有所突破，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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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忽地一頓，眉心淺淺地皺著。黑豆看出了黃豆的不安，貼心問道：「二姐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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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斂目沉思，爾後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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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各界就流傳著夢界只有夢靈能進的説法，而關於夢界的細節，仙靈之間的流傳更是少之又少。最為人所知的，便是二十餘年前，夢靈和夢境都在一夜之間消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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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靈無端消失一事，聽説連風火水地各神都沒有頭緒。」黃豆深吸一口氣，「夢靈本就是世間第一靈，這一消失，更是讓各界對其的好奇心越發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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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眉頭微蹙，顯得十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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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紅塵之內消失已久的夢境重臨，惡夢塵囂，還引來各種事端。濁氣不斷上升，邪獸數量大增，已經有靈在談論此事或許與夢靈有關，偏偏姐姐又在此時無緣無故地進了夢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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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此處，連松子栗子都知道事態的重要性，乖乖地停止了玩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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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沉默片刻，最後對弟妹們叮囑道：「在我們把這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之前，絕對不能讓其他靈知道姐姐曾進過夢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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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似乎覺得戳魚兒已經不夠好玩了，索性撲通一聲跳到水裏去，撲來撲去捕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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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紅豆日復日、夜復夜，比以往都更要勤奮地修煉。本來她還擔心那夜的白虎只是曇花一現，只是後來她每次在邊境遇到邪獸時，豆豆都會瞬間化身白虎，將邪獸一舉捕殺，紅豆才漸漸相信，豆豆真的是頭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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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微微偏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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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界......難不成還能讓修為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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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全身上下被水打濕，成了隻怒髮衝冠的古怪生物，還用兩腿站了起來，氣噗噗地打自己的肚子，彷彿在譴責水中的魚兒，為什麼就不能乖乖地游進牠的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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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拍了拍裙擺上的泥土，正打算要去把豆豆撈起來時，倏地看見一隻散發著藍光的燕子穿過雲霧，朝自己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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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腳下一頓，立刻抬手接住了下降的藍燕，輕輕地捧在手心，無比溫柔地揉了揉燕子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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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舒服地閉上眼，腦袋窩進紅豆手心磨蹭。紅豆嫣然一笑，還在等待藍燕化成信箋時，那燕子卻忽然張開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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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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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想用這種方式與你道別，但我還是想讓你記住我美好、無所不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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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凌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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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想這樣説，但我好像還是不夠堅強。我好想看看你的臉，聽聽你説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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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的笑容僵住，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乾二淨。藍燕從她手中飛起，撲棱著翅膀落到地上，仍傳遞著凌嵐那微弱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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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回家吧......回來送送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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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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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內，灶上的蒸籠冒著煙，透著臘味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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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下廚時總習慣把孩子都趕到廚房外面，以免他們到處亂碰的時候燙傷割傷。但現在，載塵在灶旁忙活，旁邊地上卻坐著幾個托腮的孩子，看著他頻頻來回的身姿，眼裏都透著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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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靈孩子失去了靈氣的守護，沒有以前抵禦寒熱氣的能力，比起靈更趨於人類的體格，所以廚房裏火光旺盛的灶，對他們來説就是個大暖爐。孩子們搓著手，巴巴地望著蒸籠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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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臘味飯什麼時候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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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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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煮飯回話兩不誤，還抽空瞄了孩子們一眼，頓時嚇了個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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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手給我拿開！我臘肉夠多了不需要你給我烤肉，還不離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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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孩子聞言都挪了挪屁股，意思意思地齊齊往後移了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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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臘味飯煮好了，載塵在孩子們的簇擁下掀開了蒸籠蓋，一團濃濃的白氣倏地掙脱蒸籠的束縛，一股腦衝上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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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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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父親以前給我們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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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出來，本來興致勃勃地笑著的孩子們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他們慢動作往後扭過頭去，怕在土地公的臉上看見傷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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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載塵不但沒有不悅，還笑瞇瞇地喊了一聲：「真的嗎？那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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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都不明所以，往日只要他們提起與人類相關的事情，載塵都會突然安靜下來不説話，因此他們都篤定，土地公並不喜歡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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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孩子們兀自偷偷摸摸地想著：難不成，土地公轉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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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靈孩子們頭腦簡單，思考的部分流於表面，思緒在聞見飯香的時候都隨著風飄走了。載塵用勺盛出一碗碗熱騰騰的臘味飯，孩子們都伸出兩手去接，還甜甜地朝載塵喊「謝謝土地公」，逗得載塵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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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孩子們都捧著碗跑出廚房後，載塵又重新蓋上蓋子，在灶下方添了些柴火。他朝窗外望去，故芒帶著幾個較年長的半靈孩子，正在地裏將那些乾枯發黑的花草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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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批花草是初春種下的，秋天那時還開得鮮豔奪目，滿山的粉紅、鮮黃、粉紫......美得醉人。雖説冬日裏枝葉會進入休眠期暫時不開花，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大規模地發病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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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鬱悶地嘆了口氣，眺望故芒那幾個孩子彎腰忙活的背影，即使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清楚他們此刻一定是很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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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件事之後，半靈孩子失去了靈氣，失去了喚出靈獸的盼望。對這些半靈孩子來説，照顧好這片土地，看著滿山的生氣盎然，便是他們餘生最大的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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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太冷，孩子們都跑回主屋裏吃飯，載塵仰首望向窗外灰白的天空，聽著柴火在灶裏偶爾發出的清脆響聲，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見這些孩子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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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散後，載塵的世界又變回灰白的一片。他就像丟失了魂魄似的，雙目無光，每天無所事事，無日無夜地埋在母親留下的書中，精神好些的時候就認真看，精神差的時候就隨意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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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聞著書本陳舊的味道，就有種母親還在自己身邊的錯覺。只是每次載塵在恍惚中轉過頭去，都見不到那溫柔熟悉的身影，只有他的靈獸慢吞吞在書頁上艱辛地翻爬的傻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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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愛啃書，一開始載塵還緊張得拎起慢吞吞的尾巴，吊著牠破口大罵，後來卻發現是自己整天窩在書堆裏，連靈氣之物都忘了找來吃，才害依賴他靈氣存活的慢吞吞餓得要嚼書。而且載塵發現，慢吞吞從來都不咬母親最愛的那幾本書，那兩隻小得可憐的眼睛總會吃力地摸索一番，挑些普通的書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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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看到慢吞吞也在賣力地生存，載塵忽然就想通了。他尋了個天朗氣清的午後，將母親的書全部放進存物袋裏，又給自己洗漱了一番，整理得乾淨舒爽後，久違地帶著慢吞吞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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