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 《處暑》

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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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才被喚進院子，就看見滿地的荷花，還有被修剪出來的莖、葉淒慘地躺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空出來的縫隙踮腳走到桌邊，看著已經坐在那裏的紅豆和載塵時，忽然渾身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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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紅豆先看見的他，招著手讓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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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還不過來幫忙！想偷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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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斜眼瞄了載塵一下，發現載塵也尷尬地看著自己，想了想，忽然一彎腰，誠懇地喊道：「載塵哥對不起！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隨便碰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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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問題。」載塵搔了搔鼻頭，「是我自己東西亂放，還衝你發脾氣了，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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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説也有道理，確實不完全是我的錯。」黎焰點點頭，「那下次你把東西放好，不讓我碰的話就提前告訴我，我絕對聽話！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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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不愧是個大大咧咧的火靈，話説開了也就好了，完全不留半點疙瘩。載塵不由得一笑，這些天憋在心裏的鬱悶頃刻就散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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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見矛盾解開了，心情好得很，語氣頓時恢復平常的輕鬆，掃了亂七八糟的地上一眼，問：「你們這是在搞什麼啊？大型辣手摧花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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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握著一把剪刀，看著和好的兩人暗自送了口氣，笑道：「廢話真多，坐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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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也不駁斥就乖乖坐下。他目光在兩人臉上停留，見他們都認真地裁花的樣子，忍不住道：「不是吧？你們還真有心思在這裏弄花？上次那謎題還未解呢！你們問忘憂了嗎？她是夢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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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這裏，他又伸長了脖子看了一圈，「欸？忘憂跑哪裏去了？吻世哥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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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一伸手，硬生生把黎焰到處看的頭掰回來，道：「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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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對二人的反應十分不解，剛想開口再問的時候，載塵把一朵盛開的荷花放在他手裏，説：「問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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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瞪圓眼，連忙把頭湊過去道：「問了？那忘憂怎麼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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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一臉淡然，「忘憂答不上來，還反過來問我們什麼是夢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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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手上也捲著一捆繩，邊拉著繩邊説：「你載塵哥把書都查過一遍了，全都只提夢靈是世上第一個靈，住在夢界，夢界有夢湖，跟我們知道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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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聞言，臉上划過一絲困窘的表情，用手指搔了搔鼻尖道：「那什麼，也不是全部都看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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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聽他嘟嘟囔囔，以為自己弱聽，朝載塵側過頭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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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隨意地擺擺手，表示自己沒説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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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續道：「雖然大致可以肯定這裏是夢界，但忘憂肯定不是夢靈，畢竟夢靈有四百多萬歲，比掌管冥界的冥君，還有天上的佛祖都要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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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卻不同意，「四百多萬歲，修為之高，相貌都只是型態罷了，不能作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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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點頭，「不過在我看來，忘憂不只樣子是小孩，她根本連思想也是小孩，看什麼都新鮮有趣，怎麼看都不像活了四百多萬年，而且她又沒有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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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載塵又換了一副凝重的表情，「忘憂沒有靈氣，但也沒有人氣、妖氣，卻能讓夢界長出她想要的東西。別忘了，上次木屋上多出來的那兩層，可是轉眼間就出現的。憑空化物，就算是仙，都不是每個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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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段時間想了很多，此時正好細細整理一番，「按照書裏所説，這夢界只有夢靈一個能自由進出，這裏要真是夢界的話，我們幾個初來乍到之時，夢界裏就只有忘憂一人。如此説來，忘憂是夢靈的機會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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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完，他又立馬搖頭，擰著眉道：「可還是那個問題：忘憂沒有靈氣。而且和忘憂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我不覺得忘憂會騙人，她是真不知道夢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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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咂巴了兩聲，偏頭道：「難不成她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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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眼睛微微睜大，「失憶？啊，説起來還真挺像的……但我們要怎樣才能知道忘憂是不是失憶？要刺激她的記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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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著下巴，眉頭一皺，開始思索了起來，「那要怎樣做才能刺激她的記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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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在兩人説話時已經紮好了一盞漂亮的荷燈，皎潔無瑕。她目光在荷燈上流轉，顯得無比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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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越扯越遠了。忘憂是什麼生命，是隱瞞還是失憶，對我們與忘憂之間的相處有影響嗎？就算忘憂真有事情沒説出來，那也是她的選擇，哪天她想説了自然就會説的，別瞎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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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忍不住一笑，覺得紅豆還真是隨便，就算與人相交，都只是憑感覺做事，感覺對了，那個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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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隨便還讓人感覺挺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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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這麼一説，也認為沒有什麼好糾結的，點頭附和道：「也對！誰還沒有一兩件不想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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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露出疑惑的表情問：「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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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眉毛一挑，「黎族少爺，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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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立馬閉嘴，反正他也只是問問。忘憂是什麼東西都好，他認的只有一樣——忘憂第一個開口叫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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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話題就告了一段落。黎焰拿起一朵淡粉色的荷花，學著紅豆那般用小繩在底部綁了起來，固定花朵的型態。他手上幹活，嘴上又問：「為甚麼突然要做荷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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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把做好的荷燈排列好，説：「是忘憂想做的，不過她做了一盞後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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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瞥了黎焰一眼，幽幽地提醒道：「今日是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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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忽然明白了什麼，默默把自己荷燈上的灰塵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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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氣氛有點沉重，想著要轉換一下話題，突然想起上次紅豆和吻世在夢湖邊醒來後説他們做了一場夢，便道：「對了紅豆姐，上次你説在夢裏變成了另一個人，活了很長時間……你到底夢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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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手上的動作忽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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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醒來之後，他們幾人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忘憂甚至沒有像平常那樣展露笑容，幾人就又被送出了夢界。至少她被送出了夢界，又回到紅磚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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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是躺在屋內的一角，身旁幾兄弟姐妹都在睡覺，跟她入夢界之前的景象如出一徹，想來也跟平時一樣，只是過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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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紅豆幾乎沒有闔過眼。夜幕低垂，剛從夢境醒來的她其實還有一種身分模糊之感。她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紅豆還是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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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那個山洞、山洞以外那片山林、阿璃慈愛的父母親……一切一切，都那麼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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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而為靈，沒有被其他靈收於門下教導照顧，因此只要一想起夢裏父母親對自己笑的樣子，便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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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回憶中的母親很快就從溫柔美麗轉變成虛弱呆滯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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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想起家裏無水無糧時阿璃的絕望，想起千辛萬苦接來的水被隨手潑灑在地上時阿璃的憤怒，想起阿璃含淚望著那些俯身圍繞著祭壇，熱切祈禱著要把她焚燒殆盡的人們，那種無邊無盡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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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斷往自己靠近的烈火、灼人的高溫，還有嗆人的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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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的呼吸猛地一滯，額上居然冒出了些許冷汗。她怕吵醒弟妹們，輕輕轉了身，蜷縮著身體，腦海裏浮現起在眾人之中，不顧一切地朝自己走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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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個叫做阿望的男生，最後到底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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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枕著手臂，用力地閉眼，想要甩開這些纏人的思緒，卻怎樣都睡不著。她回想起片刻之前，木屋之內，吻世凝視自己的目光，還有他奇怪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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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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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怎麼突然就關心起自己這些年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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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又想起了之前和吻世交換的香囊，下意識在腰間摸了摸，卻摸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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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傻。她早就知道，夢界裏的東西是帶不出紅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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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有些失望，滿心滿腦都被那個香囊佔據。就在此時，腰間竟然發出了幽幽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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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吃了一驚，立刻用雙手捂住驟然現身的香囊。她匆匆扭過頭去，見弟妹們依舊沉沉地睡著，花生還迷迷糊糊地搓栗子的耳朵，虧栗子還帶著一張安詳的笑臉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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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僵了片刻，見那紫光並沒有照出任何影子，思考了一會兒才明白，只有她看得見這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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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摘下香囊，捏在手裏彷彿沒有任何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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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把香囊抵在鼻前，這才發現，吻世的香囊和自己做的一樣，都挑了桂花做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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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當天忘憂放了滿桌的香料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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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起山林裏，那一棵棵開滿了金黃小花的樹，還有依偎在樹下的兩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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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手裏握著香囊的紅豆就是這樣在朦朧的回憶中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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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捧起一朵淺紫的荷花，回道：「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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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難掩滿臉的失望，嘆道：「可惜！還以為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可以聽聽。不過也不能怪姐你啦，我以前做夢醒來之後，也是經常忘記的。對了！不知道吻世哥又做了什麼夢，他記不記得他的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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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完又東張西望了一番，道：「奇怪，吻世哥跑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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