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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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白芊羽帶着靜怡，推門進了陸舒爾的屋宅。陸舒爾抬頭一笑，墨扇輕搖，晃着腿坐在高櫈上，滿桌瓜子碎屑。「靜怡，過來磕瓜子。」他將陸靜怡抱了上桌邊，才笑眯眯地問道：「清瑤，你何時要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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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沉吟了片刻，才漫漫道：「六、七天吧。」她雪白的衣袖在風中飛舞，繫着深海藍的衣帶，若不戴披風，還真似是男兒裝。院子裏是一堆堆整齊無比的落葉，枯黃枯黃，彷彿是陸舒敏最愛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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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過身去，淡淡說：「皇上旨意傳到，我才沒有將賜婚一事告知於你。」慕容煙擺了擺扇，往另一張圓椅一點。「不要緊，坐。」白芊羽輕輕走過來時，他唇邊那抹自然的笑忽然變得有些許牽強。他盯着白芊羽脖頸上的紫玄石，默了好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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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前，那時他還意氣風發，用灑脫裹着童真和希冀。這是綠衣幫的聖物，他說，你可得隨我下凡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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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一笑。這句話中，所有都是假象。只有「我」，只有我仍在這裏，回憶着那些往事，自以為事地揣着自己的故事，希望世上有人明白並心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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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白芊羽略帶憂鬱的雙目直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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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甚麼，心頭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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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彎腰又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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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怡趕忙爬了下來，拉着他的衣袖東看西看。這個孩子，經過陸舒敏一事後，比以前更木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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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沒事。」他擦了擦額角，掛回了專業的笑容。「那我跟靜怡得好好幫你收拾一下，讓你去得風風光光。」白芊羽看了他一眼，見他低首細心地剝着瓜子，遞了給靜怡，本來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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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喜歡打破脆弱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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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爾輕笑着剝瓜子殼，指尖刮得滲出絲絲血沫，亦渾似不覺，仍是一顆一顆地給她們倆。不知不覺，三人在靜默中，吃出了一桌子的瓜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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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樹梢頭，舒爾拉着靜兒站了起來。「走，去幫你三姐買衣裳。」他回頭，燦然一笑。「欠欠，喜歡甚麼，就去尋到手。哥一定會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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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瀟灑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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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渲洩不了的痛苦最難受。就好像，把無法說出口又不得不放棄的情，堵在了心口，假裝一切都很好，假裝以前沒有努力過，沒有用所有的付出換來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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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宅子裏，她好像模糊地憶起了一個人，好像在那瞬間突然懂得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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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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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更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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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們走的方向，白芊羽幾乎以為，那就是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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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秋葉，遊子莫怪天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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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抹影子戴着斗笠，靜靜地看着那湖心亭子。他們身穿着尋常官家子弟的長衫，依稀能見是一男一女，然帽子蓋着臉，看不出喜怒呆樂。可惜，他們渾身上下都散着殺氣，總會讓人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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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心中的人終於轉過身來。銀衣如雪，臉上溫和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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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二人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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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二位辛苦。」肖珩揭開剛砌好的茶，微笑示意身邊的書童添茶。陳宇安頓好了寧詩，才淡淡坐下，喝了口茶，不慌不忙地看着妻子。果不其然，才剛坐下，寧詩便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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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未能殺了顧心蘭與周啟言，實在是我倆之失，還請公子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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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漫漫一笑，說：「何足掛齒。」那雙溫柔的眸子裏含着點點精芒，嘴角和美的弧線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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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公子最真實的模樣。陳宇微微頷首，他從來不理解，為何肖珩一直以微笑待世界，然他人卻從不以善意回報。他深深看了肖珩額上那圈銀帶一眼，問道：「那東西，清瑤助公子找到了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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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潤如玉的他，終於有了一絲不自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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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但是只有弦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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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詩咦了一聲，失望地道：「怎麼會這樣？線索分明是指着這裏的。」陳宇無奈地嘆：「所謂線索，也只是傳聞。說木界本來拿的幻影弓矢都只是枝兒化的幻影，真正的弓，早在幻界還在時，就已失蹤。後來聽聞是幻九皇子夫妻在凡間的定情信物，也不知可不可信，一時之間找不齊也純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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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詩點了點頭。好一會，她才道：「那公子，可有弓矢的下落？」肖珩搖頭：「暫且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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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把弦線拿出來，我們參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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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靜了片刻。陳宇察覺有異，思索良久，才問：「公子把弦線轉贈予人了嚒？」肖珩不曾回應，只是悠悠地喝了會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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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就這樣不上不下，有些許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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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把東西送給清瑤了。」一把低啞的聲音傳來。這聲音乍聽略粗，但細細品起來，卻會發現那是女子低柔沉靜，盡顯溫婉的話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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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童抬起頭來，清秀逸麗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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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莫要多嘴。」陳宇見肖珩喜形不露，搶先道，隨即加了句：「別看慕容煙傻裏傻氣的，到凡間來後明顯開始打自己的算盤，快回去，別露出馬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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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詩也道：「正是，那小鬼這些天一直明裏暗裏防着公子，就是不讓他近清瑤身，的確起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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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的酒杯落着桌上，不聲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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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怡知道這是讓自己離開，只得拎起裙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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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有分寸。」肖珩笑了一下，道：「此次刺殺請託，正是當今聖上，可想想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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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點了點頭，良久，問道：「他有沒有指明何時需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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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男子溫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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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拖多久，就要看天子的耐性了，但應該是冬獵期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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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了解個七七八八，轉身便悄然離去。「一切從公子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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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珩負手看着他們離去，悠悠嘆息，從腰間摸出玉笛，端詳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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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把弦線給她？為何連玉笛也不要了？」他輕聲問道。「為何不在她修好紫玄石時，趁機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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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那些本是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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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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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忍心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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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五指輕甩，玉笛被碰到的片刻，竟然亮了起來。他的雙手閃耀着明亮的雪白，笛子旋轉至樹梢的高度，半空中浮動，自轉得越來越快。慢慢地，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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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落葉，雨淹半堂。聲若不成情，何需越夕淚觀影。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BGke11RS

遊子莫怕，歸去只如寸黃土。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CXGNkGkQ

花枝伴風去，塵沙催殘葉。情若不成戲，何苦深閨獨守台。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Zt7gfIOD

美人勿泣，歸去莫過盞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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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端紅了眼眶，立將法術收了回去，接過玉笛那一刻，滿身渾似無力，蹲倒亭子冰涼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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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緊緊抓着玉笛，無數次想將其捏成碎粉，卻又不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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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地，手覆上了左額那繞着頭的絲帶。已經不痛了，但是有種傷，始終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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