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舒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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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陸清瑤頭戴青簪，白衣長百摺裙加上鮮紅的腰帶，莆扇搖曳，扯着靜怡，僱了個車夫便浩浩盪盪地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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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坐在車內，捧着書卷，端坐而讀。看了片刻，挪了挪鵝黃的身子，靠在陸清瑤的身上，玩弄着腕上的銀環。陸清瑤輕笑，想推走她，最後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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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啊，我覺得你陳宇哥哥說得對，我們兩個姑娘獨自上路，即便會那點雞毛蒜皮的輕功，也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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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抬頭，半垂的眸子含笑，桃唇微挑，輕輕弄好清瑤姐姐的青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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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搖着扇，過了好一會，那雙眸子忽地一亮：「若能找個護衛，那該多好。就像那個……」她想了想，往包袱裏一探，拎出了那卷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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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帶着些許傲然，鼻子高挺，卻特別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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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太過合符她的念想，那張清晰好看的臉躍然紙上，似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玉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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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難忍的騷悶湧上心頭。竟有那麼一刻，她胸口一窒，像是透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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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直地盯着那雙冷漠的雙眸，不知為何，竟看到了一抹隱隱的溫柔。她看出來了，那抹情只是被他眉心的冷霜給掩住了，只要輕輕撥開，往裏頭一瞥，必是鋪天蓋地而來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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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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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看看他溫暖的樣子。可讓他露出如此神色的，必是甚是有緣的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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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片刻，心裏不知為何，竟有點難言的鬱悶，轉頭看着車窗外的景色。朝露如晶，柳枝掃過車頂，灑得一地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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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把畫捲了起來，回頭看着靜怡，雙目猶如一壇深水。清澈，卻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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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在你哥哥收下我以前，我是誰？」她說得甚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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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怡搖頭，杏眼微睜，突然多了一種平日裏少見的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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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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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這個人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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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一種感覺，我們從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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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只是默默，把畫拿了過來，捲好收到包袱中，聰慧的雙目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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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默默，過了好一會，才朝車夫叫道：「快點走，越快走到京城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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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加鞭，已是數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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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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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門外的一家客盞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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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搖手裏握着一份信盞，指尖輕鬆，信紙便落在了火盆裏。「蓬」的一聲，火焰張舞，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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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伏在她身側，半抬着頭，大大的杏眼看着她。陸清瑤盯着門梢，過了好一會，才漫漫道：「你那好哥哥，不讓我們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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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嘴角一彎，柔和的神色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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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才十之一二的小女孩，怎麼就這麼成熟呢？甚至比她更溫柔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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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往後仰，半躺在椅上，閉上雙目，吁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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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皇上為迎楮王凱旋而歸，特意讓人接，這幾天就先不要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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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端坐在塌邊，伸指撫她的瀏海，安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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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只聽你舒爾哥哥的話。」陸清瑤頗不滿，但仍是將靜怡那鵝黃鵝黃的身影拉了上塌。她淡淡地站了起身，背過身，從包袱裏取出了小小的白瓶子。她在手心裏端看了片刻，輕輕打開了小瓶蓋，俯身嗅了一下，立時擰起了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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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了。」她順手拋了給靜怡。靜怡低下頭，唇角彎彎，又揣在懷裏，留着晚上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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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把包袱裏的藥都檢查了個遍。「帶了十瓶，已經壞了三瓶。」她搓着指尖，似是在計算着甚麼。靜怡默默地看着她，讀不懂她那些歪歪曲曲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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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爾那小子，共要賠我七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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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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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悶了好一會，才幽幽嘆了口氣。「依我看，還是回信公子，說不回陸家了，我們另覓他方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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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半睜的眼睛一張，露出了點點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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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擺着四個大字。「近鄉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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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舒爾的賭約，是四年後，我必會拿着一箱又一箱白銀回去，研鑽出一套新醫術。結果呢？」她站起來，搖頭一笑。「賺來的三十萬白銀被我花光了，醫術還是那麼一般，連針炙手法都未曾細想過。我這幾年，或許都只投在了那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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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要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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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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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毒好啊，有甚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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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無奈地摸摸她齊整的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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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然之，此事，定不可讓舒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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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乖乖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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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二人剛安頓下來，外面突然傳來極響的敲門聲，粗爆又急燥。「開門！裏面的人給老子出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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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好看的秀眉皺了起來，白晳的指尖擱在床邊。從聲響來說，這些人應是把全層樓的客人都趕出。這是要包樓嗎？可天色已晚，她帶着靜怡另覓屋舍，不大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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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屢拍不應，也是怒了，側肘「砰」的一聲，門閂粉碎。然而一片混亂中，那兩位姑娘淺衫長裙，宛如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沉靜地坐在塌邊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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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瑤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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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貌似來頭不小，又敢弄這麼大的動靜，必是京中貴人。那她，還是先不要得罪為好。她站了起來，朝門口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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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粗漢全身黑袍，拎着把明晃晃的大刀，滿面鬍渣，看着她們二人的目光兇狠異常，更帶了一點猥褻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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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不願與這種人多費口舌，繞過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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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不識好歹地伸刀攔住了，仰天大笑：「這裏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老子還以為有甚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呢。」陸清瑤看着他，忽地一笑。那笑容裏，輕蔑、傲視雜在一起，還帶了半分從容的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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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整個人都立時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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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子，倒是膽大得很啊。」他聲音轉沉，伸手便往她臉頰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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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拉着靜怡，便往後退了幾步。大漢的手，便偏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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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見之，立知道二人沒有武功，玩心大發。那雙黑黝黝的手往靜怡的手腕抓去。靜怡大驚，可陸清瑤緊緊捏着她，明顯是不讓她使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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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瑤盯住了那隻手，指尖往大漢另一手握着的刀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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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漢不疑有他，以為二人不會武，便放鬆了警惕，左手只是輕輕握刀，只要多一分力，刀便會往他的右臂劈下。陸清瑤正要點下，旁邊突然飛來一把墨黑的扇子，往大漢的脖子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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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駭然，千鈞一髮之間，往後仰倒，這才避開了凌厲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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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青影立至，扇子尖架在大漢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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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某怎麼不知，這京城天子腳下，竟出現官搶民房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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