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好人

是是非非，是史官寫的，而非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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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是次幻界遺民之亂，史官亦只是老氣橫秋地寫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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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中七百年，六界合擒為非作歹、結黨營私的幻界遺民白氏，其盟友綠衣幫之主因而以「營救白氏義不容辭」為名，起兵反擊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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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之亂，由此而起。自此，殺伐之聲連綿不絕，各地戰火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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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此刻，白芊羽卻對着窗，背對獄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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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那由樹枝築成的巢穴，臉上淡然，修長的指尖放在胸前的紫玄石上，雙眸慢慢地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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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霜，你放心，終有一天，我會為你報仇。你，不會白白喪命的。我會讓這天下人知道，幻界覆亡，生靈塗炭，是他們一生都要背負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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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攝魂之術，我算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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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雙目，水界太子那把滴着水的劍融着白銀和鮮血，猶在眼前。她雖深知銀霜待她如此念念不忘的主因是為了贖罪，心卻仍是悲痛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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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開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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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心念一動，立時將紫光收了回去，眼瞳立時褪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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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呀。」楚燃看着她，修長的眼角仍是那副看不起人的模樣，嘴角掛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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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不見，你怎成此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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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雲淡風輕，倒像那個在她走後搜城三天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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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回頭一笑：「甚麼模樣？」楚燃萬沒想到她身陷囹圄，卻仍笑得如此淡定。「你……」他想了一會，揭袍坐了下來，翹着二郎腿晃了好一會，才道：「外面都開戰了，你到底想幹甚麼？還不夠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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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嗤笑一聲：「你道我的目的是天下大亂嗎？」她亦坐了下來：「三哥費盡心機，是有東西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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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斜斜地看着她，不久，點頭：「不錯，你三哥我是被你那兩個煩心的跟班半逼過來的。」他從衣襟處拎出一卷小竹筒：「嗱，千叮萬囑要把信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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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發看不透這個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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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偏激，又不是大愛，更不是有甚麼怨仇心結。那她這樣做，是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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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眼前一襲紫衣的女仙，她坐在床上，一腿輕勾着床沿，一手執茶杯，怡然地呷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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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你為了避開眾神對神血的追求，索性把自己的血給毒了。」楚燃湊了過去，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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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聳肩，一把將他推遠：「小心把你一併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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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只是低笑，過了良久，才道：「……我會繼續幫你請求外公父親的。」白芊羽聞之，抬頭看了他一眼，目中的神采閃爍，留下一抹輕蔑的笑容：「別白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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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楚燃繼續玩世不恭，淡定的模樣，唇邊勾了勾，欲笑不笑。或許是他語氣中努力掩過的焦急，或許是他目光稍一不慎露出的溫柔，倒讓她心中不舒服起來。而她這個人，自己不舒服，自然不會讓人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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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站了起來，走到楚燃的身伴，俯身到他的耳邊，悄聲道：「想知道楚燆的死穴為何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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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轉頭看了她片刻，見她雙目靈動，卻猶如迷霧，從來沒有楚爍的剛正之氣，反跟自己一樣，有種不清不楚的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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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真是邪派般的果斷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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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微勾，接着道：「可我楚燃，偏偏喜歡。說吧。想要甚麼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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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眼神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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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有一個想見之人。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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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芊羽做事何時只求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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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正要反問，卻被她下一句給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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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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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坦盪盪，他卻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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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不就是楚燆是女兒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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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平淡，猶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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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驚異交集，站了起來，回首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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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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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她是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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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的眉心蹙起。「怎麼可能？」白芊羽只是坐了下來，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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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男子平日裏妖豔的色彩一瞬間熄滅，留下一個認真謹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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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注視他一會，低聲笑了。「沒有憑藉。可若你相信我，你就想辦法去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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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燃看着她那滿不在乎的樣子，終於亦給觸怒了。「江羽，你到底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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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呆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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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多麼玩鬧可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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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湊了上去，看着他的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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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忘了告訴你。我叫白芊羽，我父親是幻九王，白霖。」她撇了撇嘴：「可別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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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看着地圖，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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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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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金光從身後落下，未到聲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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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冷冽的目光一掃：「墨兄？怎麼，有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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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錂鋊黑衣上鏽着金線，肩上站着黑鷹，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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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為我去見白玄女一面，之前種種，皆可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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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洛紅快要不顧一切衝進去了。他攔她，她就罵他鐵石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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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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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來請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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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側頭。「玄女？她還在牢中安然無恙？」他語氣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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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跟兄長也打啞謎了。她怎樣，你心中有數。」墨錂鋊懶洋洋地走了過去，按住他手中的圖。「水神親命太子前往鎮壓水界的民變，你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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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微微轉頭。太子前去鎮壓，按道理，他不用關注。可那些是她的人，他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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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袖將地圖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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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不去。」他漠然地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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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你數次請求，再難的事，我都有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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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我去見玄女？」寒玥終是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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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錂鋊眼睛半瞌。「有人要確認她的安危。可我不想去。」老實說，他跟玄女一句話也聊不來，去了也是尷尬萬分。「況且，我去不了。過了今夜，審問權就由火界轉給水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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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冷冷睨着他：「有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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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錂鋊只是嗯了一聲，轉身要離開。過了好一會，才淡淡地留下一句：「去見見，亦是好的。」他墨錂鋊從來不喜歡當好人。可是這次，他覺得這兩人真的得見一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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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微愣，一轉頭，那黑衣男子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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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然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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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你說過，若有一天你被六界所棄，一定會逃出來。那你，怎麼還不行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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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等甚麼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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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遲去找你，是否就越證明，你就是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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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臂輕枕後腦，眼神閃爍不定。那個女孩的笑容，隱藏着太多。她自信的笑，心虛的笑，愧疚的笑，憤怒的笑，一頁頁畫面，從腦海一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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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這次，你是否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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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閉上雙目，指尖在床沿一搭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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