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 異端10

手還是痛，當我爬上木牆時，整隻手都在發熱。在白手套底下，我在裂開的傷口處放上紗布，纏了繃帶，儘管如此它依舊痛得像傷口直接和木頭摩擦還擦進肉裡。

我的表現比幾天前好，我猜是良好的睡眠和藥物發揮了作用，西藥正在治療我的身體，在沒有咒語時，草藥發揮的功效太小，還不如小小的藥片好。

也許之後找時間去看醫生拿安眠藥？

哈特南大吼大叫讓我後面的某個學員加快速度：「你根本沒有盡力！連柔伊那傢伙都在你前面！」

什麼時候我變成不努力的代名詞了？

我越過終點線，四處走動，等待心跳慢下來。我走回宿舍去換衣服，我習慣早上訓練時穿運動服、訓練完後再換上制服和胸針。白手套由於常常接觸粗糙的地面，已嚴重磨損和骯髒，我得去多買幾雙不同的來替換。

離開宿舍時我碰見歐德亞，她微笑著和我打招呼，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所以只好回以微笑點頭。結果她沒有如我所預料的離開，反而向我靠了過來。

「你也習慣早上回來換衣服嗎？」

「對，我討厭一整天都穿著髒衣服。」

「那個……」她有點尷尬的說：「昨天薩伊他拜託我約你出去，所以我才會約你去散步。抱歉在那麼冷的天氣裡還硬要你一起走，我應該和他約更近點的地方。」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他找我的。」

歐德亞聳肩：「如果我直接告訴你的話，你大概不會去見他，你們這幾天不是在吵架嗎？應該說你單方面在生氣，而他看起來對你生氣的原因毫無頭緒。他看起來太可憐了，我想你們就這樣結束很可惜。」

我皺起眉：「什麼？」

「不是嗎？」她看起來對自己講的話沒有一點懷疑：「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我們什麼時候在交往？」我嚇得差點尖叫。

「你們沒有在交往？」歐德亞看起來比我還驚訝：「但……但你們常常在一起啊，休息時間和用餐時間都是。而且他那麼關心你，訓練的時候他常常回頭看你，還因此被哈特南瞪了好幾次。」

「但我們並沒有在交往。」

「噢。」她看起來很尷尬：「噢，呃，那我很抱歉誤會了，只是大家都覺得，嗯……我要走那邊，和你要去的方向相反，先走囉。」

她溜了，完全沒有回頭。

我和雷克斯在交往？這是誰說的？我們看起來真的像在交往嗎？不，怎麼看我們都只是普通朋友吧。雖然在這裡我很少和他之外的人聊天，每次用餐也幾乎都和他在一起，但這和有沒有交往一點關係也沒有！

還有說什麼他老是回頭看我，明明就是回頭嘲諷安格追不上自己……

我們看起來真的那麼像情侶嗎？還是這裡的人生活太無聊只能想辦法從身邊找樂趣？太荒謬了！

進了餐廳，我習慣性的走到蔬果區，拿了沙拉和果汁。放眼望去，大部分的座位都滿了，當然，巴爾薩斯和安格那桌還有兩個空位，和往常一樣……

不過過去一星期，我都沒去過那桌，我的位置會不會早就有了其他人？

「你站在這裡幹嘛？」雷克斯忽然出現在我的背後：「快點，去坐好。」

「我擔心你又要和安格吵架了。」

「不會不會，你放心好了。」他一手拿著餐盤、一手推著我在巴爾薩斯和安格的桌子坐下。

安格瞧了我一眼，嫌棄道：「你還活著啊。」

「……謝謝你的關心。」

他用法語碎念道：「煩死了，好歹也報個平安吧，身體那麼糟糕的人，居然還消失了一整個星期……」

講得好像我都沒來上課，要不要乾脆告訴他我聽得懂法文啊？

算了，我可不想被他刻薄的針對。

「嗯，早安，柔伊。」巴爾薩斯沒有提起早上在男生宿舍看到我的事，同樣的我也沒打算提。

「早，巴爾薩斯。」我喝了口橙汁，叉起一片菜葉放進嘴裡。

「你就吃這些？」雷克斯說著把自己盤子裡的一整塊漢堡排放到我的沙拉上。

「你在幹嘛啊？」我想把肉丟回他餐盤上，但他按住我的手不讓我動。

「給我把這些吃下去，若娜。」他試著說服我：「你不可能只靠那點青菜撐過半天。」

「我可以，而且我一直以來都是那麼做的。」

「難怪你看起來和吸血鬼沒兩樣，不，吸血鬼看起來還比你健康。」他說話的語氣像在和小孩說話：「我給你的又不多，這塊肉比你的手掌還小，你絕對不會吃不下。」

「我不吃肉──」

「別鬧了，之前在我家你可沒說你吃素。」

巴爾薩斯附和：「柔伊，我也覺得你吃太少了。看看你的手，瘦得和骷髏一樣，你這樣聖保羅會以健康因素要求你離開。」

「把那東西吞下去就是了。」安格道：「挑什麼食啊？」

「你需要它，你需要充足的營養。」雷克斯道：「反正還有四十五分鐘才上第一節課，我可以和你在這裡耗，我對此經驗充足。」

「我不是小孩，雷克斯，我能做出對自己最好的決定。」

安格嘲笑道：「你認真的？」

雷克斯罕見的和安格站在同一線：「那就表現出對自己負責的樣子。」

「我很不想這麼說，但柔伊，你是我們之中年紀最小的沒錯。」巴爾薩斯看起來想長篇大論：「在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常常會對自己的身體不滿意，為了多減幾公克而沒辦法正常進食，最後導致營養失調，甚至厭食和憂鬱……」

「我沒有在減肥！」

「那你幹嘛不吃？」安格道：「那只是塊肉。」

「拜託，若娜，吃下去。」

為了讓他們閉嘴，我妥協，三兩下把那塊肉塞進嘴裡吞下去。好吧，其實它的味道還行，沒有我想的油膩。我以為我會馬上吐出來，幸好沒有。

巴爾薩斯的語氣裡有種詭異欣慰感：「看吧，沒那麼難。」

「如果你沒辦法照顧自己，那就只能我來了。」雷克斯道。

「……我不是你的小孩。」

「嗯。」他回應的很草率。

我決定不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對了，柔伊，你有黑色的衣服嗎？」巴爾薩斯道：「禮拜日那天你必須全身穿著黑色，並戴上你的十字架胸針，就是進入聖保羅時拿到的那個。」

禮拜日？喔，想起來了，女巫淨化儀式。

「為什麼要穿得全身黑？感覺像葬禮。」還帶著十字架，更像了。

「確實有類似的含意在，不過淨化儀式上不會有人死。」巴爾薩斯想了想又道：「當然，過去有巫師在淨化儀式的前一刻掙脫束縛的例子，當場被在場的聖職者制服了。」

雷克斯問道：「那天會有聖職者在？」

「不如說除了我們以外都是正式的聖職者和獵人。」巴爾薩斯指了指自己：「我們能拿到進入的資格，是因為我們的父母希望我們能最後一次確認自己的志向，不會臨陣退縮。大部分的學員在成為正式的獵人和聖職者後，才會第一次親眼目睹淨化儀式的過程。」

「那樣不好嗎？」雷克斯問。

「我不知道，不過可以更了解我們逮捕的巫師最後會怎麼樣不是壞事。」

沒錯，我得知道如果被抓到，除了死刑外還可能面臨什麼後果。

「我還是覺得淨化儀式太便宜他們了，他們應當被處以死刑。」雷克斯恨恨道：「他們必須受苦，在痛苦中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然後被處刑。」

巴爾薩斯不同意：「他們也應該有反省的機會。」

「反省了又如何？如果道歉就能讓他們造成的傷害回復，那我不介意他們接受淨化儀式就好，問題是他們辦不到，他們無法讓時間倒流。」雷克斯道：「傷害已然造成，他們得以死謝罪。」

「他們的存在違逆自然，巴爾薩斯。」安格道：「你太心軟，他們在把自己的靈魂交易給惡魔的那天，就該曉得有今日。」

「我們沒有權利決定他們的生死，安格，上帝才有。」

「所以我們才必須把他們送去見上帝。」安格秀氣的臉揚起不屑的笑：「他們可以反省，只是要在地獄裡。」

「消滅巫術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我們成為獵人就是為了不再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悲劇發生在其他家庭身上。」雷克斯用肩膀碰了碰我：「是吧？」

「啊？喔，對。」我敷衍地應付著。

巴爾薩斯說：「問題是，不是所有的超自然生物都會傷害他人，剝奪他們的能力已經夠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失控？就算這一代沒問題，下一代也不一定能乖乖守規矩。」安格的手在空中揮了兩下：「別忘了巫師和狼人的能力都能遺傳，就算好幾代都沒出事，只要其中一個決定要做點什麼，帶來的後果可是毀滅性的。你無法保證你手上的核彈不會發射，除非把它銷毀。」

「淨化儀式會剝奪他們的能力，他們不需要死。」

「他們和惡魔簽訂契約就要承受後果。」安格聳肩。

「和惡魔簽約的只有第一代，巫師和狼人的後代是無辜的。」

「是嗎？我們身上都還背負著亞當夏娃的原罪呢！」

「原罪可以被洗滌，他們的罪也可以。」

「我不在乎原罪，也不在乎善惡……」雷克斯的眼神是我很少見到的陰沉：「我只希望他們全都從世界上消失……這就夠了。」

我闔上眼，勉強自己不尖叫著反駁。

忍住，柔伊，忍住。

你得接受他們的觀點，至少接受一個人的，這樣才能偽裝的更自然。

不要難過，不要噁心、痛苦。

無論怎麼說，留在審判所都比回到那個地方好。我想著那場差點奪去我生命的火災，想著在火焰裡眼神比熊熊烈火還明亮的女人，嘴巴兩側用刀割出大大的微笑……

留在審判所吧，最糟糕的結果不過是被發現然後被殺；回到那個地方，想死都死不掉。

忍下來，忍到最後，因為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害怕死亡，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連死都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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