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ørrebrød! Enjoy it!」蘇格先生在這時候笑著出場了，雙手端著兩份開放三文治來到，雨沐的是煙燻三文魚配青瓜，我的是雞蛋配牛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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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麥麵包上放著幾片灑上了黑胡椒粉的雞蛋，配上香蔥、芫茜和弄碎的牛油果。而這裡的碟子也很有特色，圓圓的米黃碟子上有一些小小的花朵圖案，配搭那份開放三文治的感覺非常新鮮，讓我也不得不拿出菲林相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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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先拍個照留念。」我不好意思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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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呀～想拍就拍。」雨沐把她的那碟也微微推到我那邊來，畫面感覺更加豐富了：「借給你一起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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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謝謝你。」我笑著啟動菲林相機，輕輕的喀嚓一聲，然後我們拿起刀叉開始進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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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雨沐各自向對方分享了一點自己的那份開放三文治，我的那份口味很濃郁，鹹甜的牛油很好地中和了黑麥麵包的微微酸味，而蛋配上牛油果和黑胡椒後非常提起食欲，讓人吃完一口又想吃下一口。雨沐的煙燻三文魚青瓜三文治也很讓我意外，應該是因為配上了檸檬和辣椒，所以煙燻三文魚搭著麵包吃下去的時候，口感香濃得來卻帶點清新，很有新鮮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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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吃三文治吃到一半的時候，雨沐也問起了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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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畢業以後，就是這類型的工作了：從一開始當一些小公司的網站開發員，到現在在一間大的網站設計公司接其他公司的offer，也是幫助他們去設計跟營運、維護網站那些。基本上，十年來都是做這樣的事情。」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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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說出來，也感覺不到十年的重量。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行業十年，實在不敢想像時間過得有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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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喜歡的科系或工作嗎？」雨沐問後，喝了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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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刀叉動作，認真地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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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的腦袋並非空洞沒答案，因為雨沐問我的，也是我不時會想到的問題。但腦袋裡的思緒同時又有點混亂，始終以往每一次我問到自己對自己大學選科和後來工作想法時，都沒有認認真真地仔細思考過——又或者說，因為沒有其他人認真地問過我這樣的問題，所以我好像也不必認真地梳理出自己的想法。於是，要找出適當的話語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就好像在凌亂的櫃桶裡要找回遺失的幾片小拼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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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雨沐只是靜靜地切著三文治，雖然偶爾會望過來，但始終沒有打破我深思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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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說的話，可能真的是一半一半。」雖然我想了那麼久後竟然只是回答看似敷衍的模稜兩可答案，但雨沐似乎並沒有這樣想，表情還是帶著好奇地繼續點頭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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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在中學就有讀電腦相關的科目了，也會學網站設計啊，寫一點Programme之類。因為成績不錯的關係，老師就提議我大學繼續進修這樣的科目。當時我對大學和工作都沒有頭緒，就聽了這樣的建議去讀大學。畢業之後，覺得自己比較擅長開發還有維護軟件和網站之類的，就進入這樣的工作環境了。」我回想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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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順理成章的過程。」雨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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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順理成章⋯⋯」說出這個字之後，我欲言又止，忽然察覺到自己內心或許暗藏著對這個字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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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歡嗎？」雨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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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或許真的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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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麼順又有甚麼不好呢，我倒又一時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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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會兒，嘗試努力梳理想法：「感覺好像太順的時候，就沒有了要停下來的想法。沒有停下來⋯⋯久了，就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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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沒有停下來思考的時間。也或許是，我逃避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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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以後，我腦海裡的話語好像越來越清晰。於是我繼續說：「一開始因為擅長而開始讀這科目，後來因為擅長而進入行業，最後因為擅長而留在這個行業⋯⋯但卻幾乎沒有想過自己喜歡跟不喜歡的問題。這樣的過程已經有十多年了，慢慢開始固定了之後，就會開始讓自己覺得：雖然對工作開始無感了，但除了繼續做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可以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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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我想起了公司明哥那天在茶水間對我說的話：「工作就是工作，想有趣的話，不找工作就最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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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句難聽的真理。但這或許並不是的，至少對於雨沐來說，我能感覺到她在拉麵店工作的熱情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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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時候你跟我說，自己最想改變的就是生活的無聊。」雨沐輕聲地提起前天我跟她在公園散步時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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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正在找改變的方法。」我輕笑地說，但說完之後心裡立刻就變得焦急——因為大後天我也要回香港了。到時候，或許根本甚麼都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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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雨沐那時卻對我很有信心地笑著說：「我覺得你會找到喔。我發自內心相信你會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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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雨沐並沒有建議出任何改變的方法，但她最後那樣的說話卻讓我還是頓時變得很安心。她總是可以說出那樣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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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丹麥肉丸和薯仔沙律終於到來，看起來非常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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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一張照片吧！很美很香欸！」雨沐雙眼也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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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拍一張。」雨沐說過她拍過菲林，所以我便把自己的菲林相機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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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雨沐笑著接過，看起來非常專業地調動了一下兩碟菜的位置，然後從一個斜斜的角度拍了一張菲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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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香⋯⋯」我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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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動開動～」雨沐拍完後把菲林相機還給我，然後我們開始好好品嚐眼前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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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吃肉丸時，我和雨沐第一口咬下去都是這樣喜悅滿足地嗯聲讚嘆著。煎得焦脆的肉丸內餡非常惹味，薯仔沙律則很爽口。我吃一塊肉丸就吃兩口沙律，這樣混合來吃非常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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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夏天絕配。」雨沐搖著頭地笑著。我認同地頻頻點頭，好吃得開不了口。阿叔果然沒有推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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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和雨沐都沒有聊天，彼此之間只有咀嚼和匙羹取沙律時碰到碟子的微微鏗聲。但我覺得那些聲音很動聽，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地感覺過，原來不說話地品嚐食物，可以是另一種聽覺和味覺的享受，甚至可以說，這也是某種程度的聊天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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