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勇者，現與魔女浪跡天涯！ - 第四十六幕墜明

魔法，究竟來源於何處？

許多施法者，無論是術士，祭祀，抑或是巫師...不，應許之地的生靈們，曾不止一次地思考過這樣的問題...

少女正緩緩升上天空，身上的衣袍鼓動不已。

它幾乎是不屬於凡間的力量。

刺目的血色侵染了整個天際，散發著濃烈的腐臭，仿佛傾倒的血海，籠罩著，吞沒著，傾瀉而下。

是來自神明的賜予嗎？

少女閉目，以眾人難以理解的上古之音淺聲吟唱。

不。

「這就是...魔法...」

奄奄一息的騎士，微微睜大了雙眼。

即使是最為虔誠的秩序聖殿，也執拗地堅持一點——

「...以智識之名，向汝等展現法則之三...」

魔神小姐擡起手，虛指向高空。

他們曾在女神的聖像下宣誓，傳唱著不知自幾千年前所傳頌而來的歌謠。

魔法源自對奇跡的渴望——

在神未臨世的時代，為對抗迫近的黑暗而嘗盡了深切苦痛的人們，集合了所有的智慧...

呲呲。

延展的銀色法則漸漸收束，匯聚在少女的指尖。

轟轟轟——

遮蔽了整個天空的血色法則緩緩停滯。

「我是如此痛恨...」

少女喃喃著，感受著來自天際間那腐敗氣息的壓迫，目光掃過無數向她襲來的猩紅色法則之線。

「痛恨你們...對智慧所做下的褻瀆...」

聖白色的火焰，起初只是一點，隨後聚集在少女的指尖，變得愈發明亮。

刺耳的爆鳴響徹了整個戰場。

沒人記得，也沒有實際的文獻記載過魔法的起源，但至少，在女神所留下的創世詩上是這樣描述的。

凡民中最為睿智的一批人，在死亡與信念強烈碰撞之時，看清了這世間無處不在的法則...

『這並不是我的賜予...』

光芒中的女神如是說。

『而是你們自己...再一次地，將它拾起...』

文明的初火，亦是魔法的第一縷焰光，在黑暗中被點亮。

它是凡人的智慧所盜取的天火。

它降生在這世界之上，便是為了，塑造起一個又一個偉大的文明——

隨著少女的吟唱聲停止，奧康納領的居民們幾乎已經再也看不清任何的事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人們的眸子裏，僅僅只倒映著術法激發的耀眼光輝。

「逆。」

所有人只是感覺視野稍稍亮了一下。

比原先的更加亮——

隨後，是劇烈的耳鳴，伴隨著大地的強烈震蕩，世界仿佛在眼中顛覆旋轉。

一切的一切，所有能夠感知的一切，代表自我存在的符號——名字、地位、家庭與信仰。

此刻都模糊不清。

在這逆流的飛光之下，一切似乎都化為了虛無。

整個世界，只余下了那一往無前的光芒。

「...」

倒伏在地的騎士微微張口，強光有些灼痛了他的眼，但此時此刻，他卻死死地盯著這一切。

宛如山巒崩塌的悶響正響徹天空。

那道光，隨著少女的指向，一路向前，綿延數十裏，擊碎了猩紅的浪潮，震蕩了腐臭的雲層，刺破了那籠罩一切的血肉天幕。

它先是收束，便又再度綻放，炸開，將陰沈沈的天際彌散開來，在雲層中形成了數道殘破的環。

狂風席卷著雨滴。

而那熾熱的光流也漸漸熄滅了，漫天的，猩紅色的法則碎片，正洋洋灑灑地落下——

『...』

拜肉教徒們早已不敢再發出聲息，只是潛藏在不知何處，連用以傳音譏諷的臨時陣法也撤了去。

借著模糊不清的魔法影像，教徒們略帶心悸地註視著夜空中的那道身影。

血肉虛影的上，數十米方圓的龐大潰口處，淡淡的月光投射而下，照耀著那名少女。

少女只是佇立在半空中，手捧著魔法書，衣袂飄飄。

銀白的發絲與月光相映著，似也瑩瑩地放著光芒。

數圈銀白的光輪漂浮在少女的身後，以玄妙的規律交錯旋轉著。

她微微昂首，似是在用審視的目光註視著——

註視著哪？

拜肉教徒們頓時毛骨悚然。

只因少女那冰冷的光芒穿透了魔法虛影，仿佛直視著他們所有人。

「快轉變——」

是令使衰朽的怒吼驚醒了他們。

呲呲。

鬼魅般的火光，在所有教徒的面前顯露，微微閃動。

淒厲的慘叫，與炙烤血肉的滋滋聲在整個小鎮之上響起。

而這幾乎可以湮滅意識的灼燒之痛，也終於讓拜肉教徒們真正明白....

比起這名來路不明的年輕女孩。

他們，才更像是一名挑戰者。

「...」

數十米的空中，魔神小姐略帶沈默地抿了抿唇，將視線掃過籠罩在黑暗中的小鎮。

十數道熾白的火柱升騰著，分散在小鎮的各處，似是誓要焚盡一切汙穢。

耳畔邊，那十數聲淒厲的慘叫，此刻已演變為了不明意義的低沈嘶吼。

感受了一下體內殘存的魔力後，少女伸手碰了碰腰包中僅剩的魔力藥劑，又停下了手。

『要精打細算...每一分魔力...』

伊爾彌亞的神情依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地面之上，眾人呆滯地仰望著高空那支離破碎的血海

「這...」

還可以行動的傭兵、冒險者與衛兵們，互相攙扶著，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那道緩緩下落的倩影。

只有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的男爵面色凝重。

「咳...嗬...」

男爵像是想要出聲提醒。

啪嗒——

正當少女雙腳落地之時，那譏諷般的衰朽聲音，再度響徹眾人耳畔。

只是，這一次的聲音，要更加切實，不再如傳音術那般虛幻飄渺。

「呵呵...」

那聲音十分嘈雜，仿佛十數張音色各異的嘴同時開口說話。

「真是令人驚嘆...」

「不要被分散註意力！！！」

此時，躺倒在地的男爵終於嘶吼出聲。

廣場不知何處的陰影之中，趴伏在地的血色屍骸一躍而出，她的身形猶如一道低矮的影子，不斷在身後留下不連續的殘影。

恍若是一剎之間，數十米距離已一越而過。

吼——！！

利爪破空的音爆與屍骸的嘶吼同時炸響。

而靜靜佇立在廣場中央的少女，卻似乎毫無反應。

「...」

魔神小姐的雙眸，向廣場的一角微微偏移。

只是瞬息之間，少女側身踏出一步，雙手交錯，指尖劃過虛空，似是撥動了不存在的琴弦。

砰——

猙獰的屍骸宛若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堅壁，一陣轟鳴後，便是骨骼折斷的脆響。

「呵...陰溝裏的老鼠，就這麽喜歡偷襲？」

魔神小姐沒有回頭看身後的屍骸，只是一手維持著身後的力場壁壘，另一手，則伸向身前——

伸出的雙指，掐住了刺向少女頭部的，由腐敗之血所構成的尖刺。

「言語的刺激對我無用...」

那衰朽的聲音只是淡淡說道。

轟隆——轟隆——轟隆——

風雨之中，沈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響起，夾雜著血肉蠕動的粘膩聲。

嘶嘶——

少女的身後，全身骨骼幾乎撞得粉碎的血色屍骸，也嘶叫著，以少女無法看清的速度極快地退入了陰影之中。

轟隆——轟隆——

晦暗的風雨中，一道巨大模糊的身影顯露在廣場東面的邊緣，幾乎與兩側的三層房屋齊平。

「我承認你的強大...嗯...來自聖殿的年輕祭司...」

數十個聲音同時開口。

轟隆——

「那是！！那是什麽！！！」

尚有余力行動的幸存者，開始驚聲尖叫了起來。

這是他們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東西。

「你最大的失誤...便是過早地暴露自己...過早地顯露實力...小家夥...」

數百個混亂的聲息交織——

呲呲。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隨著身影的顯露，殘存在其身軀之上的聖白火焰，微微將這模糊的龐大黑影照亮。

數千具殘破的屍塊，被縫合般拼湊在一起。

它像是某種用足行進的生物。

但除卻那數個由脊骨與碎肉交錯生長而成的六足外，在那肥碩龐大的軀體之上，還伸展出無數蒼白的肢體，支撐著下垂的皮肉。

它無時無刻不在生長與變化，叫人記不清它上一刻的樣子。

嗬——

龐大蒼白的身軀之上，一道開裂在前部的巨大裂口緩緩張開，皮肉翻出，惡臭的腐敗之氣便混入了夜雨，撲面而來。

「嗯...呵呵...哈哈哈...」

那裂口繼續張開，如常人言語一般開合，而在裂口之中浮現出許多人類的面孔。

這些面孔或者驚懼、或者痛苦、或者悲傷與絕望，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沒有眼珠，蒼白的面龐上，眼與嘴的空洞一同開合著，流淌出腐臭的汁液。

「你的長輩...難道沒有告誡過你...作為施法者的行事準則嗎？哈哈哈——」

無數張嘴重復著不同的語調、不同的內容，嚶嚶嗡嗡，嘈雜不清，卻偏偏讓人明白了內容。

「就如同方才那三名小鬼...以及我的屬下...他們缺乏施法者必要的經驗與嗅覺...以至於...在施法者之間的交戰之中殞命....你也一樣...」

龐大屍堆蠕動著，身軀之上燃燒的聖火漸漸熄滅，而它那巨大的軀體也再次隱沒在了漆黑的風雨之中，只在廣場的東面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影子。

魔神小姐淡淡地望著那口吐人言的龐大屍塊，撇了撇嘴，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螻蟻，你覺得你比你的仆從好到哪...」

「啊啦...」

龐大屍堆突然打斷了少女的話。

「我猜猜。」

幾百個人聲重合在一起，回蕩著，夾帶著腥臭的風，掠過了所有人的耳畔。

「顯露出極強的實力...似是想要速戰速決...用以讓我誤判，試圖與你相持，來為我們的法陣拖延時間...」

少女的面色漸漸冷了下去。

「你真正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對不對？」

縈繞的低語，像是耳邊的低嘆，竊竊私言，長鳴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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