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远去, 只留下夜色如墨般沉静。 诺尔沉默地推动着内森的轮椅, 老旧的轮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格外清晰。 兄弟俩并肩走在清冷的月光下, 一路无语。 内森微微仰着头, 苍白的脸庞在月光下近乎透明,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深邃的夜空, 仿佛灵魂也飘向了遥远的星河。
“也许…… 这一切都是报应。” 许久,诺尔嘶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内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 眼底一片黯淡, 如同失去了所有光芒的星辰, “别说蠢话, 诺尔。” 他透过口罩, 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声音, 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也许那个圣武士,明天真的会找到什么…… 谁知道呢。”
轮椅停了下来。诺尔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得细长而单薄, 像一株被寒风折断的枯枝。 他垂下头,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真是一无是处… 保护不了母亲, 害你变成这样… 现在连纳蒂亚也…” 哽咽声被他生生咽了回去,胸腔却因为压抑的痛苦而剧烈起伏。
内森缓缓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夜色吞噬的轮椅和双腿。 “那是母亲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苦涩。 “你忘了她对那个阿斯莫德斯的牧师说过什么吗? ‘如果我为苟且偷生而改变信仰,那我既玷污了苍翠之誓,也玷污了我救下的人们的灵魂。’ 这不是谁的错…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只是…纯粹的不幸。” 。
诺尔猛地抬手,快速擦了把眼角, “也许吧…我总觉得我本可以做的更多,如果我足够强大,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之所以选择当治安官,就是为了保护你们,可到头来,我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个消失…” ,他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 “纳蒂亚…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根本配不上她…该娶她的人应该是你,你从小就比我聪明多了,她也一直很喜欢你…”
“够了。” ,内森冷酷的打断了诺尔, “我这个样子只会连累她,更何况,她现在下落不明,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一阵夜风吹过,似乎夹杂从远方传来的一声凄厉嚎叫,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兄弟俩竖起了耳朵,但除了巷子里传来的几声犬吠,就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内森摇了摇头,又再次将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 “我们回去吧, 夜深了。”
房间里, 厚重的窗帘紧闭, 隔绝了夜色与星光, 光线昏暗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刺鼻的药剂气味, 像是硫磺与曼德拉草混合后的怪异气息, 熏得人喉咙发痒。 各式各样的炼金装置, 烧杯、 坩埚、 蒸馏器, 如同沉默的士兵般占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堆积如山的厚重书籍, 则像一座座小山, 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地面和桌面上。 用钴蓝色颜料画成的繁复法阵, 与散落一地的破损机械零件, 如同迷宫般交织在一起, 将狭小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在那房间中央, 一盏孤零零的魔法灯悬挂在工作台上方, 投下惨白的光芒, 映照着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堆满零件的工作台上, 娇小的身体仿佛要被淹没在零件和图纸的海洋里。 稚嫩的脸庞紧绷着, 眉头紧锁, 神情专注而忧虑, 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 她有一双如同精心打磨过的黄玉般的眼瞳, 清澈而明亮, 尖尖的半精灵耳朵不安地微微颤动着, 蓬乱的金色发丝像一团柔软的金丝, 随意披散在肩头,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沾染着黑色的油污, 在魔法灯的光芒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工作台上, 堆满了各种精细的机械配件: 齿轮、 螺栓、 弹簧、 铆钉, 以及闪烁着微光的各色水晶, 还有几张铺满了密密麻麻计算公式的羊皮纸设计图。 女孩咬着下唇, 稚嫩的小手却出奇地灵巧, 小心翼翼地将一根头发丝般细小的银线, 固定在一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小魔晶上。 随后, 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亮起一抹微弱的魔法光芒, 如同萤火虫般, 一只机械猫身上的魔法符文逐一被激活, 如同沉睡的星辰被点亮。 她屏住呼吸, 全神贯注地调试着这些细微的魔法符文, 仿佛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仪式。
那只机械猫死气沉沉地躺在工作台上, 它的身体由一种银灰色合金打造,金属框架上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每一个关节处都连接着复杂的轴承和齿轮,镶嵌在眼眶中的两颗暗淡的蓝宝石眼睛,空洞地凝视着前方。
终于, 在女孩将最后一颗微小的魔晶小心翼翼地插入机械猫胸口的核心部位后, 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求求你了…… 醒过来吧…… 棉花糖……” 她近乎哀求地低声呢喃着,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那颗新插入的魔晶开始鼓动起来, 发出微弱而柔和的光芒, 机械猫原本僵硬的尾巴, 突然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它的头也随之微微一动, 颈部的金属关节, 发出了细微的“咔嚓”一声脆响, 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棉花糖? 棉花糖, 你……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女孩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眼睛, 眼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期待, 她凝视着机械猫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它们发出微弱而迷离的光芒,像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正当女孩嘴角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时, 机械猫的喉咙里却突然发出一声无力的呜咽, 那眼睛里刚刚亮起的光芒, 挣扎了几下, 最终还是如同被风吹散的星火般, 随着魔晶一同黯淡消逝。 突如其来的沉寂, 瞬间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
“不!…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的…魔法的编织…符文的排列…魔源水晶…所有步骤都是对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女孩绝望的声音破碎一地,泪水如同珍珠般从她美丽的黄玉眼睛里不断涌出。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敲门声,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响起, “小姐,泽菲瑞姆大师来了。” 女孩娇小的身体猛地一怔, 她慌乱地抬起沾满油污的袖子擦拭着脸庞。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穿蓝绿色镶金长袍,两鬓斑白,面容威严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锋般扫过凌乱不堪的房间,最终落在了浑身脏兮兮,眼睛红肿的女孩身上,老人眉头微微皱起, “艾格尼丝,发生了什么?”
“我…我修不好棉花糖了…大师…” ,艾格尼丝带着明显的的哭腔, “我尝试了所有办法,查阅了所有典籍,但是就是没办法让它醒过来…”
老者漠然地瞥了一眼工作台上的机械猫,“‘醒’这个词是用在活物身上的,而这只是个构装体。你可以重新再制作一个,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个废品上。”
“不!” ,艾格尼丝倔强的摇着小脑袋, “棉花糖不一样! 它…它是特别的! 棉花糖从开始就一直陪伴着我, 它不仅仅是一个构装体! 它…它什么都听我说,什么都陪我做,我的每一个计算,每一个证明,每一个实验,每一个漫长的日夜,都是棉花糖在我身边… 它是我的朋友…不,它是我的家人! 我一定要修好它!” ,艾格尼丝悲伤地注视着工作台上机械猫失去光泽的双眼。
老者失望的摇了摇头, “艾格尼丝,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情感是凡人身上最大的缺陷,它不受控制,善变,而且充满破坏力,还间接产生了深渊里数之不尽的怪物。你肩负着伟大的使命,绝对不能让这种缺陷成为你攀登辉煌之路上的绊脚石。”
“可是…” ,
“你以为它会‘听话’,以为它能‘陪伴’,但是构装体终究只是钢铁与魔法的造物,它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更不会理解人类的情感。 你赋予它的那些毫无意义的价值,不过是你幼稚的情感投射罢了。”老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无情的敲打着艾格尼丝幼小的内心。
艾格尼丝的小拳头攥得发白,愤怒和委屈接连爆发,她朦胧的泪眼狠狠瞪着泽菲瑞姆,嗓音变得愈发尖锐嘶哑, “你怎么会明白这些!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那些该死的的真理和法则!” ,她的头顶开始形成一个燃烧着天堂金色火焰的光环。
老者高高的俯视着艾格尼丝,丝毫不为之所动,随即他的的目光便穿过艾格尼丝幼小的身影,如同穿过一层幻象,幻象那头,一个年轻女人的音容笑貌一闪而过。老者回过神来,房间内所有的阴影仿佛都汇聚在了他灰色的眼眸中。“我懂。” ,他神色黯然的说道, “因为我付出过沉重的代价。”
“但是没关系,艾格尼丝,你不用经历那些。” 他背着手缓缓地走到堆满炼金器械的工作台前,随意拾起桌面上的黄铜齿轮,然后透过齿轮的空心审视着泪流满面的女孩。 “想想看,艾格尼丝,如果没有真理和秩序,没有黄金轴心城所捍卫的公理和定律,那这世界上还会剩下什么呢? 没有时间和空间,没有天堂和地狱,也没有生与死,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不复存在。”
“秩序和理性,才是这个世界得以运转的基石,而情感只会带来的混乱和毁灭。 当你真正面对那些至关重要的选择时, 那些脆弱而无用的情感,只会蒙蔽你的判断,束缚你的抉择,就像现在所发生的一样。” 他指尖轻轻一弹,那枚齿轮便在空中无力地旋转着,重新落回堆满零件的工作台上。 “不要在这可悲的循环中继续浪费时间了,艾格尼丝。 把那个报废的东西给我。” 他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道。
“不!…不要!…求求您,泽菲瑞姆大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修好它的!”艾格尼丝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她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一边紧紧地将怀中冰冷的机械猫抱得更紧,像受伤的小动物缩在角落,试图躲避正在步步逼近的老人。
老者沉默的注视着她,脸上没有丝毫动摇。他的缓缓抬起手,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住女孩。她绝望地挣扎着,小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机械猫,发出无助的哭喊, “不!不要!不要带走我的..棉花糖…”, 但那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力气逐渐被抽空,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 最终那机械猫随着她无力的身体一同滑落,沉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破碎的撞击声是她对棉花糖最后的记忆。
塔夫正漫步在伦福德小镇泥泞的街道上,夜色已深,小镇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这是他踏足这个名为伦福德的小镇的第一夜,他原本打算去品尝一下当地颇负盛名的麦芽酒, 驱散一下旅途的疲惫。然而,当他刚刚走到一家酒馆门口时,一股奇异而不同寻常的香气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在他试图分辨这股香气来源的同时,另一种截然不同地气息也随之涌入他的感官。 那味道充满了谎言、欺骗——以及死亡。塔夫瞬间将喝酒的念头抛到了脑后。他闭上双眼,轻声念着咒语,伴随着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个符号,他的双眼再次睁开时,瞳孔骤然放大,并像夜行动物的双眼般反射着冰冷的月光,黑夜在他眼中变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伦福德的空气中弥漫潮湿和腐烂的水果的气味,小镇的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高耸的建筑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一只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塔夫的脚步轻盈而无声,他像一只灵巧的猎豹,在阴影中快速穿梭,追寻着那股奇异的香气。
夜色朦胧中, 一阵不寻常的动静从小巷深处隐隐传来,塔夫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细微而急促的声音。 他立刻转身拐入小巷, 经过黑暗视觉强化的双眼清晰地捕捉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一个身穿骑士盔甲的男人, 正高举着匕首冲向一个无助的身影。 塔夫没有丝毫犹豫, 行云流水般地从背上抽出短弓, 搭上箭矢。 寒光掠过箭矢锋利的金属箭头, 直指那挥舞匕首的男人。
塔夫屏住呼吸,拉满了弦,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全神贯注的捕捉着男人的每一个动作。
刹那间,一声惨叫划破伦福德寂静的夜空,箭矢精准的刺穿了男人的右手手掌,匕首也应声落地,男人抱着受伤的手惊恐的四处探望,试图寻找偷袭者。塔夫则收起弓箭, 纵身跃出阴影并快速靠近, 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脚步声的男人仿佛受到了惊吓, 慌不择路地逃离了黑暗的小巷。
塔夫并没有追击那个狼狈逃窜的男人, 而是立刻来到倒在地上的受害者身旁, 他单膝跪地, 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势。 那是一个半兽人, 正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边,虚弱地喘息着, 原本青绿色皮肤已经开始发白,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滚落, 而他腹部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向外渗着鲜血,将他华丽的长袍染红了一大片,情况看起来十分危急。
“坚持住,别睡过去。” ,塔夫小心翼翼地扶着半兽人开始低声念咒。他的手掌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轻轻覆盖在半兽人伤口上,半兽人的伤口开始奇迹般地愈合,血液逐渐凝固,撕裂的肌肉也慢慢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然而,这个半兽人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塔夫正准备把头贴到他胸口听听心跳的节奏,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魔法波动。周围的光线开始变得扭曲而模糊,伴随着“滋滋”的爆裂声,半兽人身上开始涌现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小巷,塔夫一边举起手臂遮挡那刺眼的白光一边向后退去。
等那刺目的光芒渐渐消散,空气中躁动的魔力也慢慢平息,周围的一切重新恢复平静时,塔夫再次睁开眼睛,他惊讶的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半兽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少女,空气中的香味变得更加明显,毫无疑问这就是那股香味的主人。她有着完美无瑕的精致容颜,肌肤如同瓷器般光滑细腻,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珠光,一头瀑布般的金色长发,如同流淌的金色丝绸般,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闪烁着如同金属般奇异的光泽。 少女紧闭着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而悠长,如同一个高贵圣洁的天使,陷入了安详的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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