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总是倾向将无法理解的现象归结于神迹,固守着诸神创造并主宰着一切的假设。然而这不过是盲信者的一厢情愿,是在面对未知时对自身无力的安慰与幻想。从指引法师们编排魔源、释放出毁天灭地禁咒的那股神秘伟力,到炼金术士点石成金、剖析物质奥秘的精妙法则;从行星在天穹中周而复始、稳定运行的轨道,到即便是强大如神祇也难以跨越、分隔不同位面的星界屏障,多元宇宙存在的根基与脉络,早已由‘泽诺法典’——那本由黄金轴心城首位至高贤者泽诺所著 ,承载着世间所有真理的典籍——清晰地描绘出来。在这广袤无垠、层叠交错的多元宇宙中,唯一亘古不变的,只有那些至臻无瑕、不容置疑的律法和公理。我们的时代,不过是某个无限循环中的一个纪元,某个无限分形中的一个递归,遵循完美的逻辑,永恒的推演着。我们的世界,犹如宇宙这个庞大机械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齿轮,按照既定的程序精确运转,即如钟表般精密,又如命运般注定。 ” ,——我曾如此坚信。直到在伦福德,我遇见了他。他不断挑战着我对世界和信仰的认知,揭示了那布满公式的羊皮纸背后隐藏的空洞与虚无向我展示了人性在面对黑暗与绝望时,既能以万劫不复之势堕入深渊,亦能闪烁着光辉,带来救赎与希望,照耀于九界之上。他让我明白,凡人的情感并非脆弱可鄙的赘余之物,而是提醒我们在这浩渺冰冷宇宙中真实存在证明。
———至高贤者艾格尼丝
夜幕低垂,伦福德小镇唯一的酒馆中,旧木地板的霉味和陈酒的酸气混杂在一起。油灯的火苗微弱的跳动着,在布满油渍木桌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照着墙上歪歪扭扭的鹿角装饰和吧台后堆积如山的酒瓶。几个衣衫褴褛的酒客散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他们的面容在阴影中显得阴沉而疲惫。酒馆失去了往日的歌舞和喧嚣,只有窃语与叹息像潮水般起伏,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靠近壁炉的一张旧木桌旁,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神色恍惚地低垂着头。他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肘倚在桌上,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木面,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忘记了时间。他凌乱油腻的头发像枯草般结成绺,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半掩盖着深陷的眼窝和带着青紫色的眼袋。而坐在他旁边的人肤色苍白得近乎病态,卷曲的长发和眼睛都像无星的夜空,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皮革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庞。
“诺尔,” ,蒙面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透过皮革口罩,显得低沉而含糊, “也许我们应该继续在森林里找找…”
“森林?!” ,诺尔·桑顿的理智似乎已经绷断了弦,他猛地抬起头,双拳狠狠砸在桌面上,木桌发出一声哀鸣,啤酒杯翻倒,棕黄色的液体洒了一地。“伦福德附近的森林…我们都已经翻遍了!每一寸土地!她到底会去哪?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我?哦,不…我的纳蒂亚…” 他痛苦地捂住脸,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几乎要哭出来。
酒馆中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俩人这一桌,窃语戛然而止,只剩下噼啪作响的壁炉火苗,但很快,短暂的宁静又被细细的交谈声打破。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从酒馆角落的桌旁站了起来,这人身穿一套擦拭得锃亮的板甲,腰间悬挂着制式长剑,仿佛一尊金属雕像。他昂首阔步地朝这边走来,脚上锃亮的金属靴子踩得老旧的木地板上吱吱作响,盔甲和武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金属摩擦声。
“这位先生,” ,那人走到诺尔的桌旁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问道, “我看您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许我能帮上忙。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诺尔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布满血丝,他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用疲惫的声音回应道, “我叫诺尔·桑顿,是伦福德的治安官…你是谁?我不记得我们镇里有你这样的骑士。”
“哦,请原谅我的失礼,尊敬的治安官先生。” 那人露出了一个像排练过无数遍的笑容,庄重地弯腰行了一个的略显生疏的骑士礼, “我叫雷纳德,是一名圣武士,今天恰巧路过此地。”
雷纳德的自我介绍让酒馆里原本低声交谈的酒客们也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唯有旁边的蒙面男人只是用余光快速地扫了雷纳德一眼,便又漠然地转过头去。
“圣武士…?”诺尔喃喃自语, “他们不是早就失去神力了吗?自从…大沉寂之后。”
雷纳德似乎并不在意诺尔的质疑,他直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浮夸的笑容,然后放大了声量:“没错,大沉寂之后,一般的圣武士和牧师确实没法再与诸神沟通和施展神术。 但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看了看四周的人, 才继续用更加激昂的语调说道,”众神并没有抛弃所有人! 而我,黎明仲裁者麾下的圣武士雷纳德,正是在神圣意志的亲自指引下,来到了这里! 我在此向圣光起誓,也向您保证,治安官先生,我必将竭尽所能,为您寻回您失踪的妻子! 为了黎明仲裁者!为了诸神!” 他的声音如同修道院的钟声般浑厚有力,轻易地盖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原本有些颓丧的平民们显然被雷纳德慷慨激昂的演讲所感染,一些人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挥舞着沾满污垢的手臂,跟着雷纳德高呼起来: “为了黎明仲裁者!为了诸神!圣光与我们同在!”
这时,雷纳德不知从哪里变戏法般地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锡制酒杯,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麦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一边抹嘴一边用眼角悄悄瞥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诺尔。
诺尔回过神来,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激动地抓住了雷纳德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 “大人!圣武士大人! 只要您能找到我的妻子纳蒂亚,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求求您,帮帮我!”
“不急,不急,治安官先生,请冷静。” 雷纳德轻轻拍了拍诺尔的手背,示意他放松,“您先告诉我,您的妻子是在哪里失踪的? 越详细越好。”
“是上个礼拜三,有几个住在村口的村民说,看见纳蒂亚独自一人去了伦福德西边的森林,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独自去那里! 她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什么东西都没带! 我和村民们几乎把那片森林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什么都没找到,她就像是…像是人间蒸发了…” ,诺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茫然地揉搓着中指上崭新的金戒指。 “…而且…最近镇民跟我说都在做着奇怪的梦…”
雷纳德若有所思地用手抚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沉思了片刻: “我可以明天一早去西边森林看看情况,不过…” ,他话锋一转, 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 “诺尔先生,想必您也明白,现在教会的处境十分艰难。 大沉寂之后,教会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光,物资匮乏,捉襟见肘。 我不得不承认,在上一场与兽人的遭遇战中,为了保护无辜的平民,我几乎用完了身上仅剩的所有补给,包括一些珍贵的治疗药剂和圣水。 您看… 您是否可能否拿出一点点微薄的资金,来赞助一下神的勇士?这对于接下来的搜寻工作,也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当然可以!” 诺尔毫不犹豫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干瘪的小钱袋,塞到雷纳德手中, “大人,我可以把我的毕生的积蓄都给您!只要您能找到我的妻子纳蒂亚! 求求您了!”
雷纳德不动声色地掂了掂手中钱袋,然后熟练的将钱袋塞进自己的内袋,拍了拍诺尔的肩膀,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请您尽管放心,治安官先生! 既然您如此慷慨地支持教会,那么黎明仲裁者也必将庇佑您! 我以圣光的名义向您保证,在明天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伦福德的时候,我就立刻动身前往西边森林,搜索您妻子的踪迹! 相信我,圣光会指引我们找到真相!”
“内森,这位大人愿意帮助我们真是太好了!快感谢他!” ,诺尔催促的拍着旁边苍白男人的肩膀.
“啊,是啊…谢谢这位大人,我腿脚不便,不能站起来。” ,内森的身体象征性地微微前倾,但他始终没正眼看雷纳德一眼。此时雷纳德才注意到,这个名叫内森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敷衍的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的好意我已经收下了,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吧。”
酒馆角落里,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站了起来。 那人穿着与酒馆格格不入的华贵长袍, 蓝绿色的丝绸上绣着繁复的金线, 兜帽压得很低, 遮住了大半张脸庞。 昏暗的火光中, 隐约可见野兽般的獠牙一闪而过的。 圣武士离开酒馆的同时, 这个神秘的身影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寒风裹挟着夜色扑面而来,雷纳德打了个哆嗦,他拢了拢身上的板甲, 快步走到简陋的马厩边, 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钱袋。 当看清钱袋里的东西时, 他原本还算和善的脸庞, 瞬间扭曲成了鄙夷和恼怒, “啧, 就这么点? 早该想到这群穷鬼榨不出几个油水! 还不如去契约城路上打劫几个肥羊!”
“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突兀地从他身后的阴影中传来。
雷纳德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转过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在不远处漆黑的阴影中,他隐约看见一双闪烁着诡异绿色光芒的眼睛,如同两团鬼火般在黑暗中死死地盯得他汗毛直竖,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是一种甜腻而浓郁的异界花香, 与周围腐朽的空气格格不入。
“你…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雷纳德一边哆嗦着一边色厉内荏地喊道,同时慌乱的拔出了长剑。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根本不是黎明仲裁者阿维恩的圣武士。 你的盔甲,崭新得就像是刚从工坊里打造出来的一样,上面没有任何战斗磨损的痕迹,胸甲上也没有黎明之剑的印记。 而且你甚至没有佩戴圣徽,一个真正的圣武士,不可能如此的忽视自己的信仰,更何况…” ,那声音顿了顿, 带着明显的厌恶,”你刚才恬不知耻直接索要钱财的行为,让我确信,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老子可是…” 雷纳德的喊叫声更大了,但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并不关心那些愚昧无知的平民是否被欺骗,”,神秘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借着马厩边微弱的灯光, 雷纳德终于看清了他的轮廓——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穿着华丽的蓝绿色长袍, 兜帽下, 露出一张非人的面孔: 深绿色的皮肤, 突出的下颚, 以及嘴角边野兽般的獠牙。”但是你触犯了卡尔德里西亚帝国圣典的第一卷《神圣律法》的第一章第一条“亵渎神明”和第一章第二条“假冒神职人员”,仅凭这两项罪名,就足够让你被处以绞刑。” ,神秘人一字一句严厉的宣读着雷纳德的罪名,“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去治安官那里自首,坦白你的罪行,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丝宽恕。 否则…”他抬起右手, 低声吟诵着咒语, 空气中的魔力开始躁动, 一团耀眼的火焰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映照着他那张令人不安的面孔, “我将行使卡尔德里西亚帝国的公民权, 将你就地正法。”
雷纳德彻底慌了神,“等等,等等! 别动手!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圣武士, 只是个普通的骗子,我可以把钱还给他们!饶了我这条狗命吧!钱…其他骗来的钱我都放到了旅馆里,我这就带您去,立刻拿出来,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们! 我发誓! 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 他赶紧收起长剑,张开双手求饶着,并且极力挤出一个恶心的谄媚笑容。
半兽人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考了片刻。 随即,他优雅地一挥手,掌心中的火焰瞬间熄灭,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那就赶紧走, 不要耍什么花样,我会好好盯着你的,骗子。”
雷纳德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在前面领路,半兽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小镇空旷的广场,又拐过了几条寂静无人的街道。 雷纳德一边走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当他们走到一条漆黑幽深的小巷入口时,雷纳德猛地加快了脚步,迅速与身后的半兽人拉开了距离,然后如同泥鳅般窜进小巷之中。
“你要去哪? ” 半兽人意识到不对,立刻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但当他冲进小巷时,却没有发现雷纳德的踪影。 这条小巷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和深邃,两侧高耸的墙壁遮蔽了所有的月光,将巷子内部变成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只有夜里的寒风从巷口呼啸而过。
半兽人警惕地放慢脚步环顾四周,他屏住呼吸,试图捕捉雷纳德地踪迹。但小巷中一片寂静, 只有黑暗在无声地蔓延。 突然,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子深处猛扑而出,在半兽人刚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并试图念出咒语时,腹部就传来一阵撕裂地剧痛感,瞬间打断了他的施法。 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向后退去,手掌下意识地捂住剧痛的腹部,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人的下场! 你这个愚蠢的兽人! 你可以和你的神圣律法一起去死了吧! 哈哈哈哈!” 雷纳德的身影再次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他疯狂的狞笑着,鲜血从他手中的匕首慢慢滴落,铁锈的味道开始在空气中慢慢扩散。
雷纳德听说过半兽人在受伤的情况下,会陷入不可阻挡的狂怒,变得异常危险和可怕,但他眼前的这个半兽人不仅没有发狂,反而捂着伤口,摇摇欲坠地向后退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雷纳德意识到这是一个结束自己麻烦的好机会,于是再次挥舞着匕首,向着半兽人扑了上去,刀锋直指半兽人的心脏。
就在雷纳德举起匕首,准备狠狠刺下的瞬间,黑暗的小巷深处传来一声弓弦震动的轻微声响,雷纳德什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 伴随着痛苦的嚎叫, 匕首 “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雷纳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箭矢射穿的手掌,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如无头苍蝇般左顾右盼,试图寻找暗中偷袭他的敌人,但小巷中依旧一片漆黑,除了他和半兽人之外,似乎空无一人,紧接着,他似乎听见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向他迅速靠近,雷纳德再也顾不上其他,捂着自己的受伤的手腕转身逃离了黑暗的小巷。
“啊… 咳…”,半兽人痛苦地呻吟着,身体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坐到了地上,腹部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涌出鲜血,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身体也变得沉重而冰冷。 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半兽人似乎听到了一阵温柔而飘渺的低语,如同春日里的和煦微风,轻柔地拂过他的脸庞,又像圣歌般神圣而庄严,驱散了绝望与恐惧。 紧接着,一股温暖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了他的体内,滋润着他干涸的血脉,抚慰着他痛苦的伤口。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了一片金色光晕,笼罩着一双如同海洋般深邃而宁静的蓝眸,然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ns52.14.216.203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