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 - 畫框

題目: 毛毛雨x顏料x腳踝

放棄。

簡短的辭彙，卻帶著非比尋常的重量。彷彿只要踏錯一步，便會墜入深淵，萬劫不復。

對我這種事事都想碾碎、追求完美的人來說，這無疑是道無解的難題。

因為它沒有標準答案。

一千人就有一千種選擇，沒有對錯，只有立場與角度。

越是在乎的事，越難承受那份不確定，恐懼悄然滋生接著逃避。

生或死，在打開盒子之前，誰也無法確定。

我再三猶豫，正要開口時對方搖了搖頭。

淺褐色的眼睛像一塊淡色的琥珀，靜靜映著窗外微光。

「這不是我能聽的答案。」周良瑀重新戴上眼鏡，語氣冷硬、像是不帶情緒地陳述，但字句間藏著深刻的承諾。「畢竟，不管選了什麼，最後都只有自己能負責。作為兄弟——」

門鈴聲驀地響起，滂沱雨聲和熟悉的哀號一同滲進店裡的爵士樂，讓他最後的語尾微微失真。

但我聽見了。

短短一句，卻讓我在往後許多年裡，始終記得。

「再癲，也陪著你。」

拿著老闆友情提供的乾毛巾，那個遲到許久的人總算抵達，邊擦嘴裡還不忘唸唸叨叨。剛想要伸手拉開椅子，卻被筆電阻擋，撲了個空。

沿著筆電抬頭望去，周良瑀放下奶茶杯，神情一貫冷淡。

「我遇到大雨變成落湯雞，過馬路跳進水坑扭到腳踝，好不容易衝過來，結果連口水都不賞我一口。」栗子頭可憐兮兮地抗議。

聞言，他抬手撥了撥眼鏡，將人從頭打量到腳，冷笑了一聲。

「路上喝的還不夠嗎？」

「弱酸不能喝啦。」栗子頭困惑地繼續擦頭髮，一臉認真地補充：「我上次接過一盆雨水，顏色還是深藍色的欸！」

隱蔽的小空間瞬間陷入沉默。

「……等等上車我看一下。嚴重的話去趟醫院。」周良瑀終於扶額嘆氣，起身提包，準備離開。

走到門邊又像是想起什麼，回頭提醒：「藝術鑑賞那門通識課要交自畫像。記得自備顏料。」

「喔……好。」

等那兩人拖拖拉拉地出了店，原本熱鬧的空間又回歸平靜，我看著涼透的餐點，如今也沒什麼心思品嚐，僅匆匆扒完便起身離開。

推開門才發現，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經轉為細細的毛毛雨。

眼看四周都是撐著傘的路人，下意識準備伸手拿傘，動作忽然卡在半途定住，幾秒後果斷地走進雨幕之中。

細雨落在皮膚上，冰冰涼涼，不一會兒就匯成水珠，沿著髮絲滑落。

街上五顏六色的塑料雨傘像是一顆顆小星球，繽紛又遙遠。

而我，像剛爆炸後殘留的星辰，在重力的牽引下，無可避免地墜入某個未知的方向。

明知道前方可能是毀滅，卻還是止不住腳步。

從生活到家庭，甚至連他對我是否有那層意思，我都無從得知。

我可以舉出一大堆理由讓自己裝聾作啞，努力維持現狀，不讓關係變質。

可時間從來不會等人。

放棄也好，拼一把也行，很多時候，機會只出現那麼一次。

最後停在廢棄的公車站牌前。

雨珠在雨棚上敲出節奏，我看著騎樓下往來的行人。

樓房柱腳像一格格邊框，把這些名為「生活」的場景封進畫裡。

我低頭，看著空蕩掌心，心裡默默地問自己：

——你想怎麼做？

就在我發楞，一片陰影突然罩住頭頂。

我轉過頭。

祁安舒站在那裡，眉頭微皺，看起來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只剩一聲嘆息。他舉起手，輕輕拂過我的頭髮，似乎想把濕氣撥開。

「這時候感冒可不行啊。你在做什麼？」

他大概是剛下實習，還穿著深色西裝，比起套個帽T就出門的我，看起來格外疏離。

等未來進入職場他會遇見更多人，而我的遲疑，最終只會成為他記憶中的某位學弟。

於是在他低柔的問句裡，我選擇寫下答案。

忍著眼底的酸意，睫毛微顫，水珠滑過頰側，落進衣領裡，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

我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他，一字一句地說:

「祁安舒，我喜歡你。」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CXocz9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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