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璽 - 第一部：熾天使的悲願 / 第十二章：被時間囚禁的少女

「喂！大事不好了，快過去看看！」、「怎麼了？怎麼了？」、「聽說小朝從天臺上摔下來了！」、「你說那位坐輪椅的瘸腿姑娘？怎麼會這樣？」

同學們紛紛往事發現場湧去，窩在角落的奇恩一聽非常緊張，他問身旁的同學：「小朝……她怎麼了？」

「有人看到她好像從天臺上被推下來了！」

「被推下來！？」

奇恩三步併作兩步，跟隨人群急忙趕往那座閣樓。

「小朝！小朝！妳沒事吧！？」奇恩大喊。

此時，小朝的輪椅已經斷成兩截，她倒在地上，同學們圍住她，遮擋了奇恩的視線。

見到痛苦呻吟的小朝，奇恩非常難過，他想前去看看傷勢，傳達一些言語上的關懷，但隨即被前來的醫護隊一把推開。

「想像平常一樣接近她，卻做不到了是嗎？」冷不防，奇恩耳後傳來這個聲音。

一轉頭，原來是愛希，她不知從什麼時候就站在那裡。

「妳怎麼在這裡？」

「你就算想幫忙，也只會礙手礙腳，還是讓專業的醫療人員來吧！」

「雖說是這樣，但還是放不下心。」

「少在這裡瞎折騰了，走吧！你什麼都做不了。」

奇恩這才遲疑地跟隨愛希離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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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從鎮上的醫院中，傳來對小朝一家人天大的好消息。

「小朝，恭喜妳，妳的治療很成功！妳從天臺上摔下來的傷口不但沒有大礙，反而陰錯陽差把妳的骨骼移到正確的位置上。今天開始，妳可以開始嘗試自己走路了。小朝，妳自由了！」醫師笑說。

「我的女兒啊！終於可以自己走路了！爸爸真的好開心啊！」爸爸抱緊小朝，喜極而泣地說。

「老公，為了慶祝小朝因禍得福，畢業典禮那一天店裡就暫時歇業一天，我們做一個大蛋糕，邀請小朝的朋友一起辦個派對吧！」

「好啊！當然沒有問題！小朝，妳聽到了嗎？妳的腳好了，要幫妳辦派對了喔！」

小朝開心笑著，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被任何事物束縛，她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向前走了。

然而，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浮現在她的腦海。

「要辦派對？那麼，要邀請奇恩嗎？」小朝想。

要邀請奇恩嗎？

不想見到他。

避而不見，直到假裝忘記嗎？

不……

不。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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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裡，到國外繼承家業，即使這樣，他也不想抓住最後機會向我說些什麼嗎？」

畢業典禮前一天，小朝孤身坐在化妝檯前，無神的雙眼漫視窗外赭紅的昏陽。小朝準備向他道歉、向他道別，於是鄭重畫上人生第一次妝，想讓他知道自己也和若葉一樣，已經成熟。

「我們還能如往常一樣去老鐘塔探險嗎？還是再也沒有交集、再也不會相遇了呢？」小朝在無人的房間獨白。

她的食指逕自在桌子上沒有方向地亂畫，甚至還幻想：「如果奇恩告白，我會怎麼答覆呢？拒絕嗎？當作沒聽到而逃走嗎？如果什麼事都沒發生，就什麼也沒有了……永遠不會再有了。」

焦急、害怕、不安，種種情緒湧現在小朝心中，小朝決定了：「不管怎樣，我還想再見他一面！這是最後了，我要去那個地方找他。」

小朝背上背包，正想從宿舍離開，卻發現自己的拐杖不見了！一直以來，那個拐杖伴隨著小朝，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她。

失去拐杖，雙腳才剛復原的小朝，不只移動會變得非常辛苦，不安全感壟罩著全身，就像自己少了一部分器官似的。

「可惡，偏偏在這種時候拐杖不見了！神啊，為什麼就不多幫我一些呢？」小朝心想。

「算了！沒有拐杖又怎麼樣！我一樣走給你看！嗚，如果我現在不走…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小朝扶著牆壁，邊忍著痛邊哭喊。

「小朝！妳要去哪裡？」路過的愛希，向小朝揮手喊著。

小朝恍若未聞，只是奮力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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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走進老鐘塔，不過這一次不一樣，她是孤身一人。

「奇恩……你在嗎？」

「在嗎……在嗎……」老鐘塔中，只有小朝的聲音來回迴盪。

小朝咬著牙，即使失去拐杖會非常吃力，仍然用自己剛復原的雙腳踏上階梯，一步、一步……花費好久的時間，小朝終於爬到最頂層。

眼前的少年抱著自己的拐杖，蜷縮在角落，那是一個小偷，想偷走小朝的自由。

「奇恩，為什麼要偷走我的拐杖？」小朝不解地問。

奇恩不敢正視小朝，兀自啜泣。

「沒有拐杖，你知道我有多麼害怕嗎？我的腿傷才剛復原，你為什麼……」小朝非常難過。

「反正沒有拐杖，妳這瘸子哪裡也去不了！」

「什麼？」

「是妳背叛我！」

「什麼？我怎麼背叛你了？我明明……」小朝心想：「我明明只是想和你好好說再見，告訴你我的傷已經痊癒了，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

「妳為什麼要欺負我？」奇恩哭道。

「我哪裡欺負你？整座工廠裡，一直都只有我對你好！」

「妳畫這什麼妝？醜死了！妳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嗎？妳以為這樣，就跟我不一樣了嗎！？醜死了！醜死了！」

「你說我……這個樣子…醜？」小朝摸著自己的臉問，眼淚忍不住潰堤，她真的很難過。

「從今天起，妳就和我不一樣了，妳要去萬聖國了！而我就是一個只能待在又髒又臭的小破屋裡的蟲子！一輩子都當社會最底層的工人！妳……根本瞧不起我！」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妳給所有同學都寄了派對邀請函，就是獨獨不寄給我！妳就是不想在這個重要的日子裡，看見我這個又髒又臭的蟲子！我知道我很差勁，老是纏著妳，讓妳在別人面前丟臉！但是……直到沒收到妳的邀請函，我才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不是的……」小朝一時間百口莫辯。

「妳只想要甩開我！妳只想將我拋棄在這個鬼地方發霉發臭！」

「好啊！我根本不關心你，我不知道你在對我執著什麼，一切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小朝被激怒了，說出違心之論。

「滾出去！」突然間，奇恩怒吼：「這個地方，從來就只有我一個人！給我滾出去！妳是我見過最笨、最醜、最差勁的女孩！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妳！給我滾！給我滾！」

「我一點都不想待在這個地方！我也永遠都不想看到你！誰會在意你？人長得又不好看、成績又是吊車尾、每天都穿同一件沒洗過的衣服，噁心死了！別老是要跟著我了，你這個怪物！」小朝劈哩啪啦地哭吼回去。

此刻，失去理智的小朝說出了最戳奇恩痛處的字眼──怪物。

怪物，奇恩是怪物。

爸爸和媽媽這麼說，小朝也這麼說，大家都這麼說。

誰看到奇恩都討厭，誰看到奇恩都想逃走，因為奇恩很可怕！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事情。即使奇恩努力想變得聰明、變得成熟也沒有用，因為他不是一個正常人，他是怪物。

奇恩一把抓住小朝的脖子，「咚」地將她押在牆上。

「對！我是怪……怪物，妳憑什麼總是這麼高貴、這麼潔白！？我要毀掉妳的一切，我要讓妳的腿傷永遠好不了，一輩子離不開這個腐敗的村子！」奇恩嘶吼。

「奇……奇恩，你想幹嘛？」小朝害怕地問。

失去理智的奇恩，高舉著拐杖，用力往小朝剛復原的雙腿打去！

「啊！嗚……啊啊啊！」小朝痛得尖叫。

憤怒的怪物傷害了神最疼愛的女兒。

一瞬間，光消失了。

小朝的雙眼被淚水佔滿，視線早已模糊不清。

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與奇恩在工廠的第一次邂逅、奇恩第一次笑著對自己說謝謝、奇恩第一次踏進桔梗花園、奇恩第一次來到窗前約她一起出去、奇恩第一次帶自己來到老鐘塔、奇恩第一次握住自己的手心……

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奇恩抱著小朝的拐杖奔下老鐘塔。

小朝想追上去，但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的雙腳無法前行，下肢癱軟，小朝無法控制地跪了下來。

奇恩不停不停地向前跑，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一樣，他沒有勇氣回頭，他已經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為什麼非得要用這麼難堪的方式向小朝道別？

為什麼坦率的一句「我喜歡妳，請不要離開我。」都說不出口？

邂逅之初，沒人會相信這段緣分竟然會演變成一條醜陋的傷疤。不是那種可以露給別人看、然後得意地說著自己從其中獲得成長的那種，而是那種最好把它完全隱藏起來，藏到自己騙自己已經不見了。

「我注定就是要當一個腿瘸之人吧！」

在這個老鐘塔之上，時間彷彿上了鎖，沒人會回來找她、拯救她，小朝的天真、青春、回憶以及愛情，都被封印在這座老鐘塔裡。

「能不能不要把我的一切都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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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恩・神璽紀錄‧第十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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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盪空虛的廊道，

青春已逝的巷角，

褶裙如影，

綵巾如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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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似眩惑的網罩，

少女帶上草帽，

望去無人，

心就快要燒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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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朝終於找到位於富人區的國際飛船月台，月台正在播放這首歌。

腿再次受傷後，小朝並沒有告訴父母是奇恩下的手，只說是因為自己失足跌倒。此刻的她，撐著新的柺杖，等著一班帶她離開故鄉的飛船，她雙眼無神地望向將天空一分為二的纜線，用盡全力地微笑說：「嗯，我畢業了。」

遠方一艘迫不及待要載客人前往萬聖國的大型飛船疾馳而來。應該足夠了吧？應該沒有留下什麼遺憾吧？應該可以放心啟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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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尋找，

在一個人報到的學校；

我繼續尋找，

在一個人約會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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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不到！

你的身影、

你存在的氣息，

太稀薄！

我來自世界何處，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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