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行 - 第九章.誰解紅塵困

煙香裊裊，佛殿寂然。金身佛陀端坐蓮臺之上，眉目低垂，神容慈和，彷若垂憫眾生疾苦。

一婦人跪伏蒲團，衣飾素雅中透著貴氣，身形羸弱，氣息輕顫，聲音低微如風中殘燭：「妾身非戀浮華榮利……實則……已無歸途可尋」

她閉眸誦經，眉間愁黛深鎖，並未察覺側旁已有一人入座。

念珠輕轉於指間，聲音如絲如縷，似問似訴：「若沉默可換太平，那語聲……又有何用？」

忽聞女聲傳來，平靜之中藏著銳利：「夫人昔日為人所役，我等亦復如是。然若今朝仍選噤聲，那奴籍便是命途，自此無法掙脫」

婦人怔然回眸，眸底迷霧未散，卻有點點淚光浮起。

江璃月亦望向她，那眼中微顫的光影，宛若映照昔年舊影。她聲音和煦卻不容置喙：「若再低頭，他便視妳為傀儡，言聽計從。從此牢籠根生，步步難行。夫人……妳甘願困於其間麼？」

婦人低垂眼睫，沉默半晌，忽仰首凝望佛前金身，喃喃低語：「牢籠既築，已無路回」

江璃月上前，將一木盒輕置於她手中，語聲溫緩：「果真如此？不妨啟盒一觀」

婦人怔怔許久，終是伸手掀蓋。只見一枚玉蘭髮髻靜臥盒中，玉質潤澤如霜雪，花瓣素雅，潔淨無瑕。側旁幾支紅釵似朱砂淌血，光華奪目，彷彿沉寂中仍跳動的心臟，訴說著未盡的願與盼。

婦人凝視良久，神色迷惘，喉間微啜。似從珠飾中，重見那曾光彩熠熠的自己。

江璃月凝眸片刻，朝佛像輕拜，轉身靜靜離去。

殿內僧誦漸起，聲若洪鐘，沉潛入心：「眾生皆苦，心有所執者沉淪；能放者，方可得渡」

江璃月步履微頓，回眸凝思，嘴角揚起一抹清淺笑意，低聲喃語：「誠然……放下，方能自渡。無論是夫人，抑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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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府中。

夫人甫入宅門，書房中已傳來男子怒喝，聲如震雷：「一群無用之人，通通給我滾出去！」

她低首疾行，如避風頭。及至房中，靜坐榻上，目光無意間落於一旁梳臺，神色凝肅。

片刻後，她抬眸，眸光堅定，翻出昔日藏於書房暗處的諸多罪證，皆為盤剝佃戶、欺辱婦孺、強奪田產之實。

她喚來平兒，將信封交予，低聲囑咐：「自幼與我相伴，如今此事……妳可願助我一回？」

平兒含淚應聲，面上卻笑意盈盈：「夫人待我如親，奴婢自當傾力以報」

平兒領命而去，房中只餘她一人。

她立於窗前，凝望庭中枯荷，呢喃自語：「若世無歸路，那我便開路而行」

她披上懸掛牆間的舊氅，披風覆肩，鏡中人影瘦弱而不再懦弱。

晨光穿窗而入，灑於掌中佛珠之上。她閉眸低誦：「善惡有報，天理昭昭。今朝一念，願渡蒼生，亦度我心」

她回眸望向那冰冷如牢籠的屋室，眸底掠過決然。此地，自今而後，再非她之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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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數日。

章府大門驟開，官兵持令狀入，高聲喝道：「章晟盤剝佃農、欺壓婦孺、強奪良田，證據確鑿，即日押入天牢！」

章晟驚醒，倉皇欲逃，卻已被層層包圍，無處遁形，口中高喊：「冤枉啊！本官冤枉啊！」

忽見偏房一角，婦人身影若隱若現，他恍然醒悟，咬牙怒罵：「賤人！妳竟與我作對！妳等著，我死也不放過你！」

其聲漸遠，終歸沉寂。

鏡前，平兒靜靜替她梳髮。婦人凝望鏡中自己，唇邊終展一抹笑靨，如初春破冰，清淺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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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商船緩緩航行，她立於船舷，遠眺天海相接之處，清風拂面，氣息清朗。

掌中信封上字跡清潤：「牢籠已破，吾當自渡。多謝姑娘指點，願君往後，事事順遂」

窗邊，凌安凝眸望向江璃月，指間輕撫錢袋，唇角一挑，眉眼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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