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疾長夏 - 03美智的秘密

美智還穿著校服，但沒有戴眼鏡加上頭髮盤起，看起來和在學校時截然不同。少女少了鏡片遮掩更加明亮的金棕色雙眼在夏季的晚上閃閃發亮，伊凡說過美智的眼睛像淬鍊時間的琥珀，將千百萬年的時間凝結在小小的球體中。伊凡下一句說的是蒂爾的眼睛是打磨光亮的矽孔雀石，沒有陰影，只有他的到影──然後伊凡就又被揍了。

那伊凡的眼睛呢？美智記得自己問過，但伊凡只是笑笑帶過。紫色的眼睛呢──她脫口而出，明明沒有人的眼睛是紫色的，她記得伊凡看著她，嘴角的微笑好複雜，是資優生一貫的那副她看不懂的高深表情。

星點堇青，思考了一下，伊凡說。猶如億萬顆星星降落之地，宇宙的起點與終點，我想妳在找的是這樣的一對眼睛。

喔、謝謝。美智回想起來才發現，她沒有跟伊凡說她在找誰呀？資優生的腦迴路她果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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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很快抵達公園，晚上八點，公園空蕩蕩的，只有路上三兩人偶爾路過。美智深呼吸一口氣，把氣吸到肺裡再緩緩吐空這個動作是蒂爾教她的冷靜方法，聽說這是伊凡教蒂爾的。

美智看著公園裡好多叢白色、白粉相間、些微紫色偏光的花朵，內心突然湧現許多她不明瞭但好似很熟悉的情緒，回過神來，她蹲在花叢邊，眼淚打濕土地一角。

如此滿溢即將過載的、無以名狀的情緒，美智不討厭，反而充滿安心。美智知道為什麼她這麼想念這些今日偶然注意到的花，白白軟軟，不就跟她的守護天使一樣嗎？

「要是能和妳見一面就好了……天使啊天使，守護我這麼久我卻看不到，有一點點寂寞喔。但是沒關係，等某一天妳願意出來的時候，我們來當好朋友吧！」美智對著花說，雪白的花裡點綴了幾朵有銀紫偏光的同類，美智想起星點堇青，說不定守護天使有這樣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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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天使來自宇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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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又看了一陣子的花，直到母親的訊息提是音響起。

美智，我泡了水果冰茶。

是媽媽一如往常簡明扼要的口吻。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美智，我在家裡等妳。

看著手機，美智開心地笑了，媽媽今天好像話比較多，也表達得比較多，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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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哼著歌，愉悅地走回家。

等喝完媽媽泡的水果冰茶、洗好澡，坐在書桌前的美智打開日記本，將一朵小花瓣夾了進去。

花瓣有銀紫色紋路，蜿蜒在雪白畫布上。

離開公園前，她撿了一片掉在地上的花瓣。

她想像著有那樣一對盛滿繁星的紫色眼眸在她回頭時與她相望，天使會是什麼樣子呢？白白的、軟軟的、有好大好大的翅膀、深邃溫柔的紫色雙眼、宇宙般令人感到自由卻又孤寂的……黑色頭髮？

真想快點見到她，美智在睡前許了願，恰好今天的星空好漂亮，月亮好大好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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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麼篤定有守護天使的存在呢？

雖然美智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但心底有時會出現小小的聲音這樣問自己。

守護天使存在喔！美智回答。我見過……只是我忘了，想不起來了。她肯定是因為我想不起來所以很難過不想出來吧，那只要我想起來不就好了嗎？

要快點想起來，才可以握住那雙溫暖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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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鋪上，美智抱著水母娃娃進入夢鄉。

月光與星光穿過窗戶在她身上投影出一片銀河，不久後，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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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裡聽不見聲音，但這裡卻有……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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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眨眨眼，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好漂亮的草原，但天空似乎不是真正的天空。在那之上，是否存在真正的天穹？

或許在這裡，天空是一種傳說吧。

明明是這樣的景色，為什麼自己認定是宇宙呢？美智歪頭想了想，直覺，美智的直覺最準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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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看看自己身周，撿起掉在旁邊的大水母娃娃，白白粉粉層層疊疊，和媽媽很像的水母娃娃。把水母抱在懷裡，覺得水母突然變大了，她雙手抱著卻還是有部分拖到地上，明明自己已經長大到比水母高了呀？

美智發現自己的睡衣不見了，她穿著白色連身裙，有一片像是蝴蝶的領口，隨著角度不同閃耀不同的光。衣服很寬很大，把她裹得像是小朋友──等等，她好像真的縮小了！水母觸手在草堆成的海洋裡漂浮搖盪，原來不是水母變大了，是她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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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神奇，美智抱著娃娃轉了圈，向後倒在草地上。柔軟的青草將她包圍，耳邊的歌聲沒有停過。

好熟悉的聲音，美智腦中浮現一個白白軟軟、紫色眼睛的身影。她看著虛假的天空，明顯看得見接縫，卻又如此完美……彷彿童話。

然後她看見白白軟軟的身影、紫色的眼睛、柔軟的黑髮、洋娃娃一樣的裙子……咦？

金珀倒映出白色的小女孩，這不就是她一直在找的守護天使嘛！

小女孩跪在她身邊，探頭與美智對視，她口中仍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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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是美智，妳叫什麼名字？」小美智鼓起勇氣問，小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繼續歌唱。美智抱緊大水母的手有些抖，末了，她伸出一隻手默默拉住白色小女孩的衣角。

「妳……認識我嗎？」

女孩點頭，深紫色的眼裡像有億萬顆星星閃爍，美智在上面看見自己的倒影。

「那、那妳、」美智有好多好多話想跟守護天使說，但在眨眼的瞬間，天使不見了、草原不見了、虛假的天空不見了。她飄浮在宇宙中，水母娃娃成了她唯一擁抱的東西。

她像另一隻水母，在廣褒星海載浮載沉。

聽不見聲音的宇宙，遠方傳來熟悉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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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智在歌聲中再次沉沉睡去。她沒看見守護天使來到她身邊，輕輕抱住漂泊的大小水母，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晚安，美智。」

好似她這麼做了無數次，在億萬光年流轉中，不曾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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