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青塚》 - 第75章和離

程素君和丹露在一品齋住了一晚，隔天卯時宮裡就派人來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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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皇宮的次數算多，從李懷章受封丞相後，每逢節日宮宴她都得端出丞相夫人的派頭，遊走於朝臣命婦之間，但這一次，是此生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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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露被留在外頭，程素君入內，裡面除了凌星和李懷章，莫歌陵竟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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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婦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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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聽歌陵說，你想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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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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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星還未說話，李懷章就先破口大罵：「賤婦，你竟鬧到陛下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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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肅靜。」凌星的聲音沉下來，甚至用姓氏加官位稱呼，可想見是動怒了，李懷章抖了一下，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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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為何想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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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婦與丞相奉父母之命成婚二十載有餘，然情分寡淡，歲月消磨，終難存舊日之恩，求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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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為夫妻雙方同意便可，李相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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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並非如此，臣沒有不同意，只是她想拿走丞相府一半的田契財產，這些店舖田地可都是丞相府出銀子買的，她要帶走，這如何能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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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問道：「這二十年來店舖田莊都是夫人掌管中饋，打理這些的時候，丞相並無插手半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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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如此。」李懷章理所當然地道：「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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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轉身對凌星稟道：「店舖田莊有如今光景，是夫人之故，而今和離，臣認為，帶走這些並不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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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心頭一暖，李懷章一聽就急了，丞相府上上下下只主子少說也有二十多人，更遑論伺候的奴僕？要是沒有店舖田莊，光靠他的俸祿如何撐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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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些都是丞相府的東西，我與她和離，哪有她能分一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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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若是你有罪呢？」一時間大殿靜默，針落可聞，「陛下，臣婦狀告丞相通姦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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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李懷章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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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婦沒有說錯，丞相納了十二房妾室，這其中便有凝香院的花魁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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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男人納妾，豈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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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算？」莫歌陵打斷：「《禮契律》有法，與非婚契者有通，為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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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李懷章想反駁，卻無從說起，因為禮契律上的通姦罪並沒有寫明適用男或女，但嫖妓卻是真切的與非婚契者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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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陵都都知曉他這個丞相風流，有十二房美妾，世人都默認男子可以納妾，所以通姦這個罪名安不到他們頭上，卻不想終有一日會被拿來對付自己，凌星若是真的以此判了他們和離，那他大陵丞相的顏面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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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李相，你也不想鬧的如此難堪吧？程氏的要求，不如就成全她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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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星也是如此想，他想借此事壓一壓李懷章在東境一事的銳氣，但他的丞相要是被冠上這樣的罪名還是過於荒謬，於是避重就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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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章咬牙，最終應承下來：「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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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從裡面打開，丹露急忙問：「元帥，小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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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但笑不語，將手上的書帖給丹露看：「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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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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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章陰沉著一張臉從三人身旁走過，斜睨了一眼程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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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瞧見了，漫不經心的把玩著腰間的青令道:：「夫人，我等會兒讓人護送你去丞相府把該取的東西都拿了，否則在某些地方待久了，也是會染上晦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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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在明目張膽的指桑罵槐，好毒的一張嘴，她可太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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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噗哧一聲笑出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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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換了兩輛馬車，和陌上花、別留伊親自護送著程素君二人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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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盡管放心，我們就在外邊，誰要是為難你，便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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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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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毫無顧忌的走進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指揮著家丁侍女將房裡一件件東西往馬車上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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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手！不準幫那賤人搬，都停手！」李懷章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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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從們非但沒停還更勤快了，程素君素日裡不打罵下人，待人處事極為寬容，在丞相府頗有聲望，一個人或許會怕，但當多人都這麼做時，這些警告反倒沒有用處了，左右他也不能遣散所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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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你來了，也省得去尋你。」程素君手一攤，「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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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章的臉黑如墨水，「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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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甩袖離去，身邊管家趕緊把房產田契交到程素君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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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保重。」他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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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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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搬的差不多，程素君拿出一疊銀票子，朝丞相府的管事嬤嬤招了招手，「我要回建昌了，此生不會再回，我知嬤嬤公正，這些銀子嬤嬤替我分給這些婢子和小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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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嬤嬤知曉程素君這是怕李懷章報復他們這些下人，先備了後路，趕緊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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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院子外頭又來了許多人，都是李懷章的妾室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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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送送夫人。」為首的甘姨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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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別了，省的他回頭尋你們撒氣。」程素君拍了拍甘露的手，「心意到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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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要去哪裡？」年紀尚小孩子們哭起來，已經懂事的幾個抹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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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了，你們阿娘是要去享福的，該笑才是。」幾位姨娘罵道，卻也默默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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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要去建昌，以後你們長大了，就去建昌找阿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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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兒不想阿娘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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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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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又不是見不得了。」程素君蹲下來替他們抹著淚，最後忍不住摀嘴哽咽，「乖，好好長大，阿娘在建昌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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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丹露手裡拿過一個木盒遞給甘露，「妹妹，這裡頭是我找人刻的玉珮，有孩子們的名字，等他們大了，替我給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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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甘露用帕子拭乾眼淚，沒了淚水，眉目張揚她又是那個名動陵都的花魁，「程素君，你一定要過的很好，將來我們才能投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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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兩個人緊緊相擁，「不只孩子們，我的家也永遠歡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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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讓他們全都留在後院，獨自帶著丹露踏出丞相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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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三人守在馬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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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莫歌陵伸出手，要扶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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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提著裙子，丞相府匾額上的金漆閃耀，世人不知道這燦爛榮華的府邸裡到底住了一個多麼噁心的男人，現在她終於能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多麼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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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望了一眼天光，這是她迄今見過最好的日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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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李懷章始於父母之命，媒妁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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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她對成婚並沒有太大嚮往，想著既然逃不過，那就好好守著爹娘給她指的夫婿吧，爹娘總不會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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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後一年李懷章還頗有些人模狗樣的，兩人談不上恩愛，倒也相敬如賓，程素君想過，不如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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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嘗試著愛上李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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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變是在懷有身孕後，李懷章在第三個月領著一個小姑娘回府，他說自己喝酒誤事，被勾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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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姑娘自打來府裡就一直哭，她和自己說從未做過那樣的事，望著她年輕的臉，程素君打心底疼惜抱歉，才十五歲啊，那畜生怎麼下的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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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在程素君懷孕期間，李懷章一共帶回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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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了，他說，女人一懷孕就有九個月不能碰，他沒有一個月換一個已經算得尊重自己這個正妻，說的倒像是她欠他什麼，施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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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君想，李懷章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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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帶著第一個女子回來起，她就不曾再對李懷章有半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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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下一個女兒，取名夢蘭，生下女兒之前，她夢見一朵聖潔的白玉蘭，蘭花是高潔的象徵，程素君希望女兒在自己的膝下教導，能夠有高尚的品德，別像那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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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李懷章納妾，便從未來過程素君房裡，程素君樂的清靜，李夢蘭是她的全部，她把一切最好的捧到捧到李夢蘭面前，卻忘了教她看人得擦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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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夢蘭義無反顧的愛上凌星，程素君由阻攔，到最後妥協，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兒怎麼就喜歡上了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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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圍獵的時候，李夢蘭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和李懷章的貌合神離，竟對她有這麼大的影響，成了她飛蛾撲火也想要追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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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啊愛啊，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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