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诗之王（Rex Poetica) - “Corrupted is thy Innocence”

“Corrupted is thy Innocence”

“你看起来……棒极了。”杨真宁挖苦道。

“彼此彼此。我看你面色发灰，睡得还好？”海英慈回答。

“基本没睡。我操，高原反应大得我想死。”杨真宁道。海英慈拿了个面包，对她摇头：“我的建议还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可不管，我难受得要命。”

而，整个餐厅里都弥漫着类似的对话——看来这个豪华酒店并没有带来相应的待遇。

“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头痛。”一阿姨坐到母亲对面，露出温和的笑容，嘴唇嘟起：“你怎么样？”

“我挺好。”母亲柔声道。海英慈观察她，照旧觉得她有股沉浸在自己朴素幸福中的能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可能干扰。

杨真宁拿了碗面回来，海英慈仍然在对着窗外，发呆。

“你怎么了？”

她狐疑。海英慈摇头。

“私人问题。”她回答，然后开始低头吃饭。母亲给她拿了杯牦牛酸奶，她小口，谨慎，尽量不要惊扰自己的胃，开始“平账”。

“——我宁可这不是私人问题。”她忽然说，叫杨真宁措不及防：“我现在巴不得叫人把她打一顿。”

“谁？”杨真宁疑惑，然后恍然大悟：“你那——坏朋友，是吧？”

海英慈没有否认。

“发生什么了？”

“她昨晚发了条动态，把我恶心到了。”

“嗯哼。”杨真宁玩味道：“我觉得你真的——”

“请别说我‘喜欢’她。”海英慈严肃，清晰地开口：“我不喜欢被和其余人相提并论。我的爱与众不同，更加纯粹，我的恨亦然。”

她说完，复而又摇头，降级语气：“不过也没到——恨的这个地步。只是失望而已。我早应该看清她了。”

“所以她发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一条夸张的，‘神啊，这到底是为什么’，配上一个更加夸张的化为灰烬的表情包。”

“所以这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呢？”

“我除了觉得莫名其妙以外不觉得有什么——说实话，就上次你给我看的那段文字，我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不知你为什么跟她交往了这么久。”

“……我认为她有潜力吧，而且我不大会拒绝别人的善意。”海英慈低声道。

她没再继续跟杨真宁聊，吃了最后一口酸奶。这些词随乳制品在她舌尖融化。

我以为她有改变社会的志向。我以为她知道什么是爱——我以为她是我的同道中人。

结局并不是。

我不知道她具体在就什么问题，询问——神，但看起来此前她对这世界的残酷没有特别的认识，而就算是这样，这悲痛中，好像夹杂了一份自信，一份傲慢——仿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悲伤会降临到她自己身上，而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她对“我”说了那些话。

她能遭什么罪，一个自信的“神人”？这么一个人，会知道什么是爱？

“滚吧。”

她这么打字，也是这么想的。无聊——她再也不会考虑跟她相关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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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没有从心里相信E是在说她——她的理智知道，E没有在说她。为什么？因为E没有这么在乎她。仍然，E说的每一句话，都展示了一种评价系统，让她看清了E是怎么想她的。海英慈想到E的每一次温柔，体贴和抚慰后，都存在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计算，观察这个人是不是她心中的“神人”，审视这个人有没有理解自己，因此，被她理解的资格。她想要帮助她们——不是发自内心地，无法阻断地，爱她们。

符合现实，仍然恶心——最关键是，竟然是E，这么一个笨蛋，在企图玩这种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上天保佑，让她受折磨吧。

我先前有事，无法亲自给她两拳。我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但我相信，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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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个小时，海英慈将手机交给了组织人员——因为“玉德怀人”现在终于要开一个口头会议了，赴会期间，所以人都不得使用手机。

地点便在那和美的大湖边，日头已完全升起了，将远处的雪山照得透亮。美啊——却没有投影，没有将来，只有一种焦躁和厌倦。

果然，前两天能被注意到的风云人物都登场了，几乎皆是这些组长最爱出风头，最具控制欲的人，说话的内容，虽然个个几乎都口才平庸，也是进行了精心策划，好显得自己风趣幽默，展现自己的心灵深度，同时给所有人捧场，再抬一下刘捷。海英慈累了，只靠在那滚烫的栏杆上养神。

间或，其中亦有一两个，也会让她，偶尔“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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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意识到，这就是让她为E动容的事物。那对纯洁，柔软，无力事物的同情……

当它展示自己的腐朽时，给她带来的失望也是巨大的。这就是信任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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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从来没有担任过什么组长，这是我第一次组织团队活动，真的很谢谢大家。”一个中年妇女，用一孩童般胆怯的声音道。

“来参加‘玉德怀人’前，我一直是家庭主妇，每天就是，为了这家庭奔波。整顿好家务，照顾好孩子，成了我的一切。我从来没有自己踏上过一次旅行，更别说来这么远的地方。”

“日复一日中……我已经快不记得原来那个“我”在哪里了……”

声音戛然而止，那妇女哭了起来。

海英慈抬起身，鼓掌。掌声渐渐扩大，那妇女哽咽着鞠躬，然后交还话筒，离开了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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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纯洁……那肯定就是曾经那些所有人打动过她的原因。在她父亲的家庭里，这些品质是不被允许的；在她父亲的眼中，这样的品质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已然腐化。

她曾经向她父亲咆哮过——为了她见过的纯洁。

你不准这么说这些人！

你不准说——爱——是不存在的！

哪怕你说我是无能，该死的，都可以——唯独你不能说爱是不存在的！

我不要死在绝望里……

但越坚守这份信念——她的能力，她完全的精神，似乎就无法得到释放——最后，当她确实放手，承认这世界恰如父亲所言，她才得到了自由。

她最后信任的那个纯洁，就是“E”。

她背叛了她的信任，也让她的精神，终于得以绽放——才能开花，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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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们好。我是队伍里五个00后之一，看起来是不是没什么特别的？”

正此时，最后一个登场的是昨日她碰到过的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一登场，海英慈的嘴角就压不住了，只见她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续道：

“不过我发现了啊，我是队伍里最和大家打成一片的00后，其余人都没有我表现这么好。”

之后，她又讲了一番她是如何在“玉德怀人”里获得成长的，被她颇佳的表演天赋发挥得极好，博得满堂喝彩。

海英慈向杨真宁靠近。

“茶。”

“茶——得要命。”杨真宁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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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时，她提前跑回去上厕所，和其余五个零零后之一同路。这也是个女孩，正被队里另一个男00后追求，据说家里也是颇有Drama，海英慈便和她闲聊了番。

“我之前……在加拿大的佛学院读过书。”那女子苦笑一下：“就是，初中时，想走条不一样道路……”

“我理解，我理解。”海英慈笑。

加拿大？

真该帮懿文问问情况……

“那你们学些什么呢？”她好奇问了问。用什么学？

“用藏文学。要学几部大经，学完了之后考核，写论文，毕业……”

回国之后，她自考，上了南方一个大学，学环境工程。

“这也不好找工作，还是跟个人的工程能力有关……”

海英慈本还想再问些，但她的追求者过来了，她也不会继续搅局，正逢散会，拿回手机，开始搬运行李，随后上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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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近中午了。今天，她们就要前往拉萨，她现在的心情，乐也不是，悲也不是——纯粹，只有疲倦，深入骨髓。

她点亮屏幕，一目之下，将头往后砸。

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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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路路……我不是在说你啊！

我说了我从来不会对你生气的。

真的不是说你……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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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不是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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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魂不散——每次都这样！”她咒骂道，解开锁屏，本有一种决一死战的情态，在那要回应申请的时候，又感血冷了。

还能怎么样呢？

她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还要跨越多少道无果的质问，无功的对峙，以及，最终必然到来的别离。她只是——感觉，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她看向窗外那雪山，笑了。

这是西藏啊。

也许是个作了结的好机会。

她通过了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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