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裡嗎?」天響比對著手中的地圖以及目前的位置。
「好大的醫院。」璇光抬起頭看著眼前這棟十幾層樓高的巨大建築驚嘆。
這是附近最大的醫院,除了建築本體相當驚人以外,周圍還被龐大的綠地與庭園所圍繞。在庭園中到處可見坐著輪椅散步的老人家以及照顧者,綠地面積足以容納所有人而不會顯得過於擁擠,與自然融合在一起的環境讓這裡頗受歡迎。
在醫院的旁邊有另一棟設計上相對輕鬆休閒的白色建築,乍看之下有點像民宿的感覺,但其實它是醫院附設的護理之家,主要是服務有長期照護需求的人。
美麗的庭園以及像是民宿般的環境吸引了許多有這方面需求的人,當然,想住進這裡也是所費不貲。
在天響的印象中,璇光的家境很好,雖然應該沒有到家財萬貫不用工作的程度,但至少比天響家富裕得多。記得璇光曾說過除了音樂以外,她也同時學了許多不同的才藝,像畫畫、下棋、寫作……等等,能夠支援小孩學這麼多才藝,天響覺得如果不是有一點經濟餘裕的家庭應該是辦不到的。
「很抱歉,如果無法提出證明的話,我們不能為您提供住客的資訊。」櫃臺的服務小姐露出禮貌的微笑。
「果然如此啊……我明白了,謝謝妳。」天響有些尷尬地搔頭,道謝之後便乖乖回到庭院。
雖然在來之前就有心理準備,但心中還是難免抱著一絲絲希望,結果果然還是沒辦法。
「天天的說法根本像個可疑的跟蹤狂大叔。」璇光在一旁嘻嘻竊笑。
說的也是,突然跑到櫃臺說要拜訪先前住進來年紀二十幾歲的植物人女孩,連天響自己都覺得太過可疑,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先前怎麼會覺得這種腦袋有洞的方法可行。
「該怎麼辦才好?」天響無奈地聳肩,與璇光並肩坐在庭院中的長椅上看著散步以及野餐的人群發呆。
可能是因為醫院將庭院對外開放的緣故,所以能看見許多人帶著小孩來這裡玩耍,到處都是小孩子嘻鬧的笑聲,讓這個地方變得充滿活力,在此療養的病人穿梭其間,彷彿也被笑容所感染一樣,顯得很有精神。
本以為會是個寂寥安靜的地方,但沒想到這麼活潑有朝氣,天響覺得似乎可以理解為什麼這裡明明很貴卻總是一位難求的理由。
「這裡真是好地方。」看著眼前幾次跑過自己面前的小男孩以及在旁邊溫柔笑著的老人家,天響忍不住如此說道。
不過璇光卻一直沒有回應,隱約感覺她安靜得有點不太對勁,天響轉過頭,只見她一直盯著左前方的某處。
好奇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對頭髮斑白的老夫婦……不對,天響突然發覺他們的年紀其實並沒有那麼大,充其量是五十歲左右,那頭蒼蒼白髮讓他錯估了兩人的年齡。
但是為什麼璇光會一直盯著兩人看?
天響更加仔細地觀察那對夫妻,他們的眉宇間滿布皺紋,乍看像是愁容滿面的表情,但實際上其實是在微笑,這種歷經風霜的模樣,天響過去幾乎只會在歲月刻畫出痕跡的老人家身上看得見,他不明白一對四、五十歲左右的夫妻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太過操勞嗎?還是太過勞心?或者勞心勞力,被工作弄得心力交瘁?
璇光之所以如此在意這對夫妻也是因為他們有著與年齡不符的蒼老嗎?
天響的心中充滿疑問。
「爸爸、媽媽……」
這時候,天響從璇光的口中聽到了幾不可聞的呢喃。
身體彷彿突然有電流竄過一樣,天響的神經變得緊繃,周圍的聲音瞬間遠去,眼前只剩下璇光的身影。
「爸媽?」天響難以置信地複述了一次,內心的動搖完全顯現在顫抖的語氣中。
天響再次看向那對白髮夫妻,這一次他看得很仔細,同時努力回想璇光父母的長相,想像他們變老十年之後的模樣。
但天響仍然無法確定他們是不是璇光的父母,過去這些年將他們改變得太多,天響無法輕易說出能夠從眉宇間認出他們來這種話,一方面是因為天響本來就不是跟他們非常熟,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改變真的非常大。
在天響的印象中,他們兩人是很標準的菁英父母。璇光爸爸很聰明,在跟璇光與天響說話時總是有條有理,只不過有時很像在說教。而璇光媽媽則是溫柔又嚴格,講話輕聲細語,舉止嫻靜優雅,但在關於教育的事情上,她對璇光有著嚴格的要求,除了課業以外還讓璇光去上各種才藝課程。
所以雖然天響很羨慕璇光擁有看起來年輕又厲害的父母,但卻也有點害怕他們,他完全不認為每天都在玩樂的自己有辦法像璇光一樣輕鬆而完美地達成他們的要求。
而比起小時候,現在的天響又對璇光父母更加害怕。
在璇光陷入昏迷不醒的那一天,璇光的父母在抱著她前往醫院之前,曾經看過他一眼,那一眼滿是憤怒,彷彿是在對天響說:「為什麼不是你?」。
本來想請求一同前往醫院的天響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之後便再也不曾見過他們,不久以後就聽爸媽說他們已經搬離原本的住處。
明明尋找長大後的璇光也意味著會見到她的父母,然而天響在見到兩人之前卻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看見他們以後,天響腦中淨是那時刺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感到害怕,明明在這裡見到他們就表示長大後的璇光一定也在這裡,但他卻一步都無法動彈。
「爸爸、媽媽!」璇光又再喊了一次,同時邁步跑了過去。
「小璇……」天響難過地看著璇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雙親面前。
然而任憑璇光如何喊叫,他們都聽不見,璇光的手觸碰不到他們,即使她因為生氣而朝著他們揮拳也只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穿過他們的身體。
現在的璇光只有在被對方認知的狀況下才能夠觸碰得到對方。
無奈而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無論怎麼做都無法改變現狀,璇光開始難過地哭泣。爸媽就在面前,但她只能就這樣站著,一個人孤伶伶地流淚,沒有人來擁抱安慰她。
璇光的哭聲,只有天響聽得見,彷彿利刃一般不斷地割裂他的心。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時代的璇光,此時終於像個孩子般大哭,讓天響看見她心中真實的不安與恐懼。
本應為堡壘的父母親看不見璇光,在這裡,就只有天響能夠保護她,這件事情天響自以為自己已經有了相應的覺悟與決心,但是,現在的結果卻又如何?
璇光在哭,而他卻因為害怕而動彈不得。
天響覺得自己根本是個渾蛋。他咬著牙,將害怕跟那些想太多的思緒全都丟掉,朝著璇光跑去,一心向著那個方向,視線裡只留下她的身影。
「咦、咦咦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璇光忽然感覺自己的身子一輕,整個人浮到空中,驚嚇地大叫。
天響將璇光公主抱起,在璇光雙親出聲之前轉身就跑,只留下璇光雙親一臉錯愕地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到他們面前做出奇怪動作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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