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 38 | Penana

　　她第一次遇見李子文，是在大學的社團表演後。

　　那時她還是個大一新生，穿著破洞牛仔褲與寬鬆T-shirt，臉頰因舞台燈光而微微泛紅。她站在人群中，看著站在講台上發表攝影短片獲獎感言的他，心跳如雷。

　　「你好，我叫楊一心」她報出自己的名字時語速很快，聲音卻清晰無比，「我是你粉絲。」

　　李子文一愣，微笑點頭：「謝謝你。」

　　她還記得那微笑，乾淨又溫柔。從那之後，她加入了舞蹈社團，只為能更接近他。她知道他時常為社團拍影片，也知道他對畫面要求極高，會不斷地重拍、修改，但她不怕。

　　她跳舞，是為了表達情感。他拍攝，是為了捕捉真實。

　　他們開始合作。從最初的練習室記錄，到校園宣傳片，再到後來的一支街舞主題短片。那支影片在網上爆紅，舞者是她，導演是他。網民稱他們是「最具靈魂的組合」，有人說她的每個旋轉都像是為了他而設計，他的鏡頭永遠為她留了一束光。

　　而她，真的愛上了他。

　　但她沒說。

　　她知道他身邊一直有各種女孩，溫柔的、倔強的、堅強的、沉靜的，像星辰一樣不斷出現又消失。而她，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顆。

　　直到畢業那年。

　　她已經是街舞圈有名的編舞師，在社群上擁有數萬粉絲。某個夏夜，她喝了點酒，主動約了他見面，說要拍一支「最真實的舞蹈紀錄片」。

　　他答應了。

　　那段時間，他們像回到學生時期。她在排練室練到深夜，他則拿著攝影機蹲在角落靜靜地看。他從不打擾，卻總在她最疲憊時遞上水，或是幫她按摩肩膀。

　　她開始不再壓抑情感，甚至會在鏡頭前撒嬌、抱怨，或忽然靠近他的臉說：「你有沒有哪一刻，是只看著我的？」

　　他沒回答。但她看見他耳根紅了。

　　那一晚，她在雨中拍完最後一段舞，整個人濕透。他沒帶傘，只能和她一起躲在校園某個涼亭下。

　　「你知道雷為什麼會打在最高的地方嗎？」她問。

　　「因為導電體？」

　　「因為它敢站在最前面。」她轉頭看他，聲音低了些，「我也想這樣勇敢一次。」

　　她吻了他。

　　他沒拒絕。那一夜，他們在她租屋處的小房間裡相擁入眠。外頭雷聲隆隆，而她只記得他緊緊抱著她的感覺，像抓住一個終於願意回望的夢。

　　她以為，從此一切會不同。

　　。。。

　　那之後的日子，她像踩在雲上。

　　李子文不常表達愛，但他會在她比賽當天現身現場，會為她的舞設計燈光與攝影腳本，會在她病倒時熬一鍋太鹹的粥。她知道他不說愛，但在那些細節裡，藏著某種默許。

　　她搬進了他的小公寓，東西很少，只帶了幾件舞衣和一個破舊行李箱。牆上他掛了他幫她拍的第一張劇照，是她雙手張開、在屋頂跳舞的畫面。

　　「你像雷，」他說過一次，「總是一來就劈進人心裡。」

　　她低聲笑著問：「那你怕不怕被劈？」

　　他沉默了一下，「怕。」

　　但他沒有走。

　　那段同居的時間，他們像是一對不被世界干擾的戀人。她早起晨練，他會在窗邊拍她晨光中的舞步；她夜晚回來倦極躺倒，他會側身幫她揉腳。她用身體說話，他用影像回應。他們像是電與雷的共鳴體，一觸即發。

　　直到有一天，她看見他手機裡，還保留著其他女孩的照片。

　　她沒有質問。只是那天的舞，她跳得格外瘋狂，像風暴席捲舞台。回到家，她累到無法說話，只抱著他，像是抓住漂浮的浮木。

　　「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她問。

　　他沒答。只是吻了她的額頭。

　　後來，她發現他的步調開始與她錯開。他開始晚歸，開始不再主動拍她的舞，甚至開始拒絕她的新構想。她不明白，他明明也愛跳舞的光，可為何要關掉攝影機？

　　某晚，她回到家發現他的房門關著。她輕輕推開，發現他正在整理一台老相機，準備隔天飛去外地拍片。

　　「你沒跟我說過要出差。」

　　「臨時的，一個紀錄片案子。」

　　「那我呢？」她聲音顫抖，「我這週有比賽、我以為你會幫我拍……」

　　「不是每件事都要我參與。」他低聲說。

　　那一刻，她聽見心裡有什麼，碎了。

　　他出差那幾天，她再也跳不出一支完整的舞。她關掉手機，將自己反鎖在舞房裡，試圖找回那段只有他注視自己的日子。

　　但無論怎麼跳，她總覺得少了什麼。

　　少了那道光。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替代了。他那麼善於捕捉人心的光影，又怎會只為她一人駐足？她想，他的溫柔從不是只屬於自己，而她的心，卻早就雷擊成焦土，無法再容他人。

　　她寫了封信，塞在他床頭櫃。那夜，她換上了最早他為她挑的紅色舞衣。

　　她離開了這座城市，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她最後一次舞蹈，是在雷雨夜。

　　無人觀眾，無燈無鏡。

　　只有她，與天雷交鳴。

　　再那之後她無心舞蹈。

　　。。。

　　她的遺體，是鐘心第一個接觸到的祭品。

　　掛在樹頭上的上吊女屍。

　　。。。

　　在李子文整理她的遺物時，發現了那封信。

　　>我是雷，你是我唯一的引線。

　　>我跳到極限，卻等不到你的光。

　　>如果我在死後仍能被你看見，請為我留下最後一個鏡頭。

　　>這支舞，只為你而死。

　　李子文的情緒再無其他的波動，他知道他是一個自私的人，任人擺佈的木偶。

　　一切都是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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