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 32 | Penana

　　凌晨三點，李子文走在沒有月亮的街道上，手裡握著一條紅繩與一張命盤。他的手在顫，指節泛白，嘴唇死咬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找到的第一位——沈語彤，是他在大三寒假實習時認識的女生。當時她只是個學店畢業的行政助理，總在他加班到深夜後幫他泡一杯熱可可。香濃又甜，熱氣裡浮著一張便利貼。

　　「你今天好像只吃了一個飯糰，會餓死喔。」

　　「報告很厲害，但你皺眉頭的樣子比較可愛。」

　　他沒想過她還記得他，更沒想到，她的命格竟「恰好符合」。

　　「她還喜歡你吧？」胡舟的聲音在腦中陰魂不散，「讓她懷上你的孩子，然後……讓她自願結束自己。別讓靈魂反撲，否則會傷了胎氣。」

　　他想嘔，但沒得選。

　　如果不犧牲她，周晨語會死，而那個孩子——那個寄託他全部贖罪與希望的生命——也會死。

　　。。。

　　沈語彤總是在忙碌中存在得安安靜靜，像一盆辦公桌角落的綠蘿，不招搖，卻總是陪著你。

　　她出生於破碎家庭，父親嗜賭，母親早逝，長年由外婆帶大。習慣壓抑、習慣服從，凡事都以「別人好就好」為原則。她有重度強迫症，書桌永遠井然有序，電腦資料夾分門別類，連手機相簿也整齊得像軍隊。

　　她說過一句話：「如果我能再努力一點，別人就可以輕鬆一點，那我就應該努力。」

　　那天公司聚餐，大家酒酣耳熱，她悄悄遞給李子文一瓶開封的寶礦力：「你喝太多了，臉紅得像熟番茄。」

　　他笑著接過，沒說什麼。那晚她陪他坐末班車，兩人肩靠著肩，他一覺睡到終點站，而她沒吵醒他，只是靜靜坐著，看著窗外霓虹流轉。

　　那是他印象深刻的一個冬天，也是沈語彤陪他度過的最後一個實習。

　　她沒有留下任何要求。只在他離開的那天，紅著眼睛地說：「如果有一天你想吃可可的話……我還會泡喔。」

　　。。。

　　兩年後，他重新出現在她面前，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眉宇比以前更加冷峻。但笑容還是那樣熟悉。

　　他約她吃飯，說是「還一頓晚餐的債」。

　　沈語彤愣了一下，眼眶都濕了：「你還記得啊……我以為你早忘了。」

　　她穿著白色針織衫，眼尾有幾道細紋，是這幾年生活逼出來的。父親病重、卡債纏身、房租壓力大，她常說自己沒時間談戀愛。

　　但那一晚，她像個少女。

　　她笑著說：「這樣就剛好還清啦，那我也不用再期待了。」

　　「為什麼不能期待？」他問。

　　「因為太貪心的話，就會失望啊。」

　　那晚他送她回家，手裡提著兩杯可可。她忽然停下腳步，望著他說：「你還記得這味道啊。」

　　「怎麼會忘記，是妳讓我撐過那段最黑的日子。」

　　她笑了，眼角淚光閃爍。後來她主動拉起他的手，一路走到家門前都沒鬆開。

　　事後，看著躺在床另一邊的她，用棉被包裹著赤裸的侗體，只露出一顆頭，雙頰緋紅閉著眼，像隻小貓享受著李子文輕柔的撫摸。

　　那一晚，他哄她喝下胡舟給的「懷胎符」泡製的茶。裡頭有她看不見的香灰與符紙。

　　她笑著說：「這茶有股怪怪的香味耶，是新口味？」

　　「祕方。」他說，聲音溫柔得過分。

　　她喝完就倦了，他替她蓋好被子，看著她熟睡的臉，像看著一具還沒斷氣的棺材。

　　。。。

　　近期的時間，李子文出於逃避與虧欠總是保持著與沈語彤的最低聯繫，但對方就像遇著命裡的光總是孜孜不倦的與他分享生活的點點滴滴。

　　看著對方傳來兩條線的驗孕棒，他心如刀絞，但這一切是為了她……

　　嗎？

　　。。。

　　他熟練的進去沈語彤的租屋處，享受著她的溫柔，她的熱情，她的瘋狂，她那抓住光的喜悅。

　　事後。

　　他在浴室打開瓦斯，鎖上門，將她輕輕抱進去。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子文？」

　　「沒事，睡吧。」

　　他吻了她額頭，關上門，然後跪在門外。

　　警鈴響起時，他感覺到某處符陣閃過一道金光，原本氣息微弱的周晨語，心跳穩了。

　　這不是幻覺，是成效。

　　他殺了第一個人，救回了她的半條命。

　　但他也再也不是原來的李子文。

　　。。。

　　沈語彤，二十四歲，命格為「陰水乘煞，辰生人」，命主身弱、心堅，卻與李子文陽命互補，是胡舟指定的「九芒之陣」第一位祭品。

　　她死時，沒有掙扎。

　　因為她愛李子文——單純、真誠、毫無保留地愛。哪怕這場重逢是個騙局，她也選擇相信到底。

　　事後，李子文整理她遺物時，在手機裡找到一個加密資料夾，名叫「他」。

　　密碼是他的生日。

　　打開裡面，全是他當年實習時的照片：在會議上舉手、在茶水間打哈欠、在陽台抽菸的背影，還有他低頭微笑的側臉。

　　每一張，都帶著她偷偷標記的註解。

　　「他今天很累，還是沒吃晚飯。」

　　「好想幫他分擔。」

　　「如果可以，我想再陪他多一點時間。」

　　那一刻，他跪在地上，大哭出聲。

　　。。。

　　幾天後，他忍著心碎回到她的住處，替她整理遺物。

　　他打開她的筆記本，發現裡面密密麻麻寫著計畫表——

　　【父親醫療費】、【生活預算】、【未來三年考證照計畫】……

　　每一頁都夾著貼紙，配色溫柔，字體工整。

　　最後一頁，是一張沒寫完的便條紙——

　　「這次，他終於記得我的可可了。」

　　。。。

　　李子文站在窗邊，望著這個她生活了五年的出租屋，忽然覺得自己像踩進一個甜美的陷阱——裡面有她準備的餅乾、熱飲、毛毯、傻氣的笑容，但也有他親手點燃的毒煙。

　　他曾經想保護一個人，卻拿另一個人的命去換。

　　那條紅繩還在他口袋裡，被他握得死緊。命盤上沈語彤的生辰八字已被劃掉，代表陣法啟動。

　　他救了周晨語，但殺了一個心甘情願等了他五年的女孩。

　　那杯甜可可，最後成了她人生的墓誌銘。

　　。。。

　　那一夜，他再也無法入睡。

　　夢裡沈語彤穿著白色針織衫，手裡捧著那杯可可，站在辦公室角落輕聲說：

　　「你看起來又瘦了喔，還是這個味道吧？」

　　他哭著撲上前，卻怎麼都抓不住她的手。

　　他知道自己會為這段罪孽付出代價。

　　但更可怕的是，他害怕有一天，會習慣這種「以命換命」的邏輯。

　　而沈語彤……將是他唯一不敢原諒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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