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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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旋开房屋之门：事到如今，大殿之主已予她经行各处畅通无阻，可悄然无息遍布耳目于任意砖瓦墙石头，而这间屋宇，独属于那色彩迥异的困兽，亦不为其例外。站在门前，她略望其中黑暗，闻到那扭㸇的麝香酷烈，从深处传来。面带微笑，她缓移步伐，无声柔缓地移至床边，欠身坐下。
白袍落于黑暗之上；她伸手落影于那断肢残臂上而不触碰，时间似随她指尖而动，拨动床上之人藏于黑发暗影下的硬块。她已能感受到那皮肤上的黑钢，传来阵阵凉意；那掌下之人眉头蹙起，若放于任何其余人身上，此番神情都恐怕是能唤起紧张恐惧的，然而她却怡然自得，不减微笑。
她凝视他的面容，嘴唇微开，露出内里肉色馥郁的深红，衣袍落如温雨，俯身向下；她将这具柔软身躯，近乎以曼妙婀娜的姿态，环揽于这男人身上，感他浑身的坚硬胁迫而畏惧她，口中发出声满足的叹喟，又如动情的呻吟。她以手捧起他的面颊，见他神色痛苦，笑意愈深，于这混乱交织的床榻上，缓缓靠近他的面容，覆唇而上。
她察觉他的挣扎，但更多却是渴望；夜夜相似，她从未失败过。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双唇分开，吮吸她的唇瓣，动作狂乱而剧烈，她抱着他，好不被压垮。她咯咯轻笑，在这暴风骤雨似的索求和抚摸里，心想，奇怪。这确实是暗含危险关乎操控的；她的面颊泛起从不曾有的红潮。仍然有无比的诱惑。
她不可自制那微笑，因为多么奇妙而荒唐！这苦痛的情爱之躯中，风流不散，身体炽烈如夏夜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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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水池中，浑身透潮，如一尾离海而去的鱼，漫长黑发带渐褪光泽，湿冷无生地落在他手上；他跪水绕身，将她抱在怀里，千般努力，亦难温暖此僵柔身体。
他替她梳理了头发；为她擦拭了脸颊，手指颤抖，热切而哀恸。他用身体爱抚她，无一回应，唯有脱力脊椎向后倒去，似欣然依偎在他怀中。她的脸仰起，绿眼失神哀伤，又暗含空洞渴望地望着他，泪水成盐滑落。他顺踪迹辗转轻吻，吞咽下这已冷泪水，尝在口中如颗颗珍珠窒息喉管。
她的嘴唇张开。他见状，喜不自胜，将脸颊与她相贴，道：“跟我说说话吧。我知道我唯鲁莽行动而无良言回应一定使你失望，”泪水亦落下他双颊：“但我实在需要你指点我前方迷津。”他微微一顿，将她抱得更紧，眼不愿睁开，多为不舍，却不是没有恐惧。
绿眼张开一线，他于潮湿睫羽中瞥见前方黑暗：二人独存在这上下无垠的广阔水域中。她苍白身体衣裳，如飞舞轻虏。
“黑暗。”黑暗颤声说：“我所能见唯有黑暗。厄德里俄斯，我应该去哪儿？”
无一言半语以应；他仍将她护在怀中，似害怕面前黑暗夺走她的残存生息。她的头颅向下，那深黑水中滑落，他奋力将她托起，见她哀伤不全地望着他，似心有暗痛。他见状，心碎不已，歉疚道：“我不应该用这问题来叨扰你。”他喃喃，将额头靠近她额头，欲传她以吐息：“我也想对你说些别的。”
亲爱的。他哆嗦一下，不曾出口，感到他无权如此唤她，然而她宁谧朦胧望他，嘴唇张开，终于鼓励，怂恿了他——但他于此懦弱，只敢在心里说：我的宝贝。我的无价之宝。在心里他将她搂入怀中，道：求你留下来。我这无边黑暗中的唯一光明——请你别离开我。
她的眼映出他如石的面容；他的手指碰到她熄灭的生命。
她的手指抽动。 “……厄德里俄斯？”他颤声道，俯身去听她耳语：“告诉我，告诉我，”他喃喃：“你想告诉我什么？”
她凝望他的眼睛，气息将绝，眼中的热情却似夕阳余热，令他颤抖也将他命令。
何事汝愿传达，女神？
庞大孑孓，他的暗影靠近水面；她的头发散落如影之藤蔓；她的面孔镶嵌水面。何事？他已恍惚，入迷了，寸寸被牵引向她，愿一听神谕：你誓愿复仇？亦或你执意原谅？他张开唇，哀愁迷醉地望着她：你愿我替你雪恨以怨，还是报怨以德？
或者，他心想，弯下了腰，面孔轻合她的轮廓，贪图她的气息；他目带渴望：或者你二者皆不需。他蹙起眉头，忍耐不前。
我也如此，他叹息，闭了眼，但你开口一令，我便与你共赴黄泉。只需一言！
“……拉斯提库斯。”她呢喃，自死亡之中。那破碎手指力如微风，却势力千钧；他不想也不能抵抗，向下沉没，没入水中，落在她唇瓣上，白衣坠水，这死亡之吻却有如此欢愉蕴藏其中。她缠绵缱绻，他如痴如醉。他等着她的答案。还来之声劝诱：报复，拯救，还是团聚？
她动着唇瓣，只于他那微笑上辗转；水漫口鼻，潮推碎发，窒息之时最为轻松。她抬起无血双手，捧住他的脸。
但无一言以复。他见她面上那哀伤神情为黑暗吞没；光为水噬，神随死去。死亡淹他思绪而上，只余她唇中无言一息，维存意识，那一息中除他的名字以外，再无一物，予他莫大悲怆和安慰——怎能不安慰，当他感到这深爱之人同样拥抱着他？
“……拉斯提库斯。”黑暗朝他呢喃。
黑暗吞没他的面孔；黑暗不能讲出他是以怎样表情体味这炽寒并交的悲怆。自高压穹顶下望，水面再无一亮：光明已逝。她无言以对，在此寂灭之刻。此情此景，她唯一所需所求所欲，不过是原先便已属于她之物：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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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她笑道，正当二人紧密相拥，衣衫半褪之时。他原先正埋首她颈间，于那鲜红吻痕中再添新血，忽然浑身一震，臂上血管暴起——她便知道他是醒了，轻叹一声，似颇感遗憾，欲抬手抚慰他时，他忽然起身，右手一动，扣住她的颈脖，将她压在床上。
维斯塔利亚笑容不减；她置身他面前，身无片甲而袒露胸骨心乳，略无恐惧，而透露出亲密放松的情态。
“你这断手，”她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左腕，轻柔妩媚：“还没好么？打算等到何时？”
她言语如常，另一只手则摩挲那只扣住她的手指；他几乎不用什么力气，丝毫不及他真实的欲望，恰如她所知：欲望越强硬，态度越柔软。她见他眼中的怒火，笑容宽和：
“放开我吧，拉斯蒂加。”她柔声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那手中灌入了点力气，但一如往常，杀意未到而城池瓦解。她吃吃笑起来，对他道：“谁叫我和你最爱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他眼中的愤怒丝毫不假，却无损她的正确：她越是可怕地正确，他越是有那无济于事的恼怒，转瞬间退化成了哀悼的感伤。他收回手，唐突而迅速地离开她，披起一件外袍，坐到床边，背对着她。
“又伤心了？”她坐起身。他不答，垂着头，半晌才回，道：“你来做什么？”她语气轻松：“来看看你。我们不是很久没说过话了么？你最近又遭了这么多事。”
她顿了顿，而忽地软化了态度，用一种哀婉，同情，乃至空灵的声音对他说：“那孩子真有这么憎恨你——竟将你折磨成这样。”
他回过头望着她，眸中几有恳求。 “你竟至于学她？”他难以置信，只能闭上双眼：“卡涅琳恩恨我，我没有怨言。你为何恨她如此地步？”
拉斯蒂加不由自主伸手向她，为寻一个答案，终于自放手臂，侧身回眸，眼望黑暗。 “她除了爱人以外还做了何事？”他喃喃道：“至于得到如此回报？”
“我可没说过我恨她。”她淡然道，撩起耳边的碎发：“——也许有一点。”他像难耐痛苦般叹了口气，而她斜眼看着他，目光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柔和：“但我没说过谎。”
“你没说过谎。”他讽刺道；不再出声。 “在我真正想说的时候，我不说谎。”她嗔怪道。
她伸出手臂，俯身于床，颇有灵动地向他爬去；人容易忘记她的年龄，而只记得她身上透露出年轻而贪婪的柔媚。某些在经文中被制止的灵魂状态，在那些年轻而生命力蓬勃的年龄，对一些事物有格外的渴望；她看着他。
他没有动；她攀上他的肩，附在他的耳边。
“你不相信我——但我却明白了。不是我曾模仿过她，而是——我同样没有选择，”她轻声道：“命运使我分享了她的宿命：其一是对世界的憎恨。我不恨她；那更是我憎恨这整个世界。”
她展开手指，吐气如兰，似乎在同他撒娇：“你一定同我有相同感想，感到这世界荒凉无趣，要用尽全身力气，才寻得一两分得以维继的快乐？”他眉头紧皱，唇角抽动。她扣上手指，将乳房贴在他的背上，感他脊背旁那些钢一般的鳞苦痛地蠕动，刺激她软肉。
她端详他的面孔，凝神而专注，唇瓣分开，竟有片刻失神。
“其二——”她开口；言断此处，再无下文。他睁开眼，疲倦地望着她：“除这张脸以外，还更有其他？”他终于起身，将她轻轻推下。她落在床榻上，怔怔地望着他，片刻才回神。
“其二——罢了。”维斯塔利亚摇头：“理解我。”她偏过头，用余光看着他：“我也会害羞。”
这回换他不知作何反应地看着她；他一言不发，俯身抬手，将她的衣服挂在身上，尔后将她拉起来；然而她似水中藤蔓一样缠着他，他一旦触碰，休想干净利落地摆脱。她复揽住他的颈脖，两人如一对亲吻的爱侣般依靠着，无论何言曾响彻其间，都只是秘密。
“——我有种感觉，拉斯提库斯。”她呢喃道，感他浑身僵硬。她直视他的眼睛，眸光中有些释怀的怅然：“尽管你我也许都不愿承认，我却是为你而生的。”
她咬住他的唇瓣，辗转数次，直到他扯开她；她的唇上带着黑色的血，她伸出舌头将它舔去，神色热情迷蒙。
“——为了惩罚你。”她宣布道。
他骤然用力，将她按在床上；这回她感到了身体的疼痛，却浑身火热。 “来吧。”她微笑道：“又像那天晚上？”她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难道我们不都是心满意足？”他瞪着她。她的手落下他的下颔，滑过他的喉结、锁骨，直到探入胸口。
“你是我唯一一个男人。”她咬着嘴唇，见他脸上的神色松动：“若不是你，我怎会对任何男人感兴趣？ ”
她摸到那颗心。 “你究竟想要什么？”他绝望道，汗水滴落，欲摆脱这囚笼。
“没什么。”她微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仍然记得你对我说的话？拉斯蒂加？”她抬起身，朝向他：
“如果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就不是我的敌人。”她甜美呢喃：“先别绝望，亲爱的。我说不定还站在你这边呢。”
她再无话可说——那巨兽降临到她身上；她的唇舌纠缠几无法呼吸，身体被充满酸涩盈满百骸，却感贯穿脑海的欢愉，令她唇带微笑，眼露朦胧。她抱着他的颈，腿缠着他的腰；他撞着她，但最显着而深刻不是那短暂的身躯欲望，而是那颗心。
“这不是……妙不可言，我的大人。”她呻吟道，看着他被欲望充满的眼睛，抹去他额头上的汗：“像我们以前那样？”
她用手指勾勒他的心脏，神情欢愉难耐。 “是的，是的。”她呢喃：“比火更热，比冰更冷……你这……”
他捂住她的嘴；她的手指因此快感弯曲，舌尖舔着他的手指。 “为何你们总是谈起这……虚无之事？”
他狠撞了她一下，令她叫出了声。他将她拉起来，使她坐在自己身上，托起她的身体，似乎自个选择不再禁锢她，而给她压制他的权利；她尽情，快乐地使用这重获的自由，抱住他的肩膀，将自己贴在他胸口上，沐浴彼此的汗水。
“……一千年？”她闭上眼，剧烈喘息。他挣扎道，箍着她的腰：“两千年？”
她的眼睛掀开；那纯美的绿眼中充斥欲望。 “你什么也不记得？”她凑上前与他接吻，身体撞击，唇舌交缠之声不绝于耳。 “什么也没有？”她抬起腰，复坐下。他呻吟一声。
“什么也没有。若有什么，只是……”她见他望向她，绿眼中空洞，嘴唇颤动。一欲将熄，她凑上前，手按胸口；心跳隆隆。
“……爱。”
她尝到他的泪水，在这近乎死亡的绝顶之时。 “那已经够了。”她笑道，手指脱力；她已感到疲乏，他却远没有。那心脏跳动似胁迫，她却感到某种安然。他重新压在她身上；她别过了头。比冰更冷。比火更热。
维斯塔莉亚微笑，张开唇瓣：“令人陶醉，”她的身体弓起，气若游丝，手指按在这黑影的胸口上：“你这颗黑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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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欢爱是筋疲力尽的——如果是欢爱的话。她醒来时，似做了个很长的梦，又已将它全部忘了。屋内唯她一人，白袍被妥善折好，摆在一旁。她侧坐于床，手抚自己身体的曲线，依稀可辨那男人手指余温滑过的地方。
奇怪的男人。她用手指翻过唇瓣，尝到其上残存的鲜血痕迹，缠绵苦涩。她赤身裸体，躺到在这张漫布欲望的榻上，面容沉静如神，却寒冷无比。
她尝着那手指上的余温，吸食周遭残存芳香，双腿交叠，身中冰火交杂。她的头仰过小枕，黑发瀑下，睁眼时已感厌倦，闭目时又感欢愉又起，诉说那蛮横，古老，最后，最真实的渴望。奇怪的男人。她想到，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他刚走，她已经想见到他。
她起身穿衣，手划过眼睑，感到那被遗忘长梦中残留的泪痕。为何而流？
她不知道。
维斯塔利亚走出房间，周遭仆从或有怪异注视，她却略不在意。她站在高处下望，搜寻这白色中的黑色，甫一寻到，便面露微笑。
“啊，歌德泼伦。”她走下楼梯，从这男人的背后道。这与他交谈的人回身，面色青白而虚弱。已是下午四时许，天光透镜，显他身边黑影更浓郁骇人。她款款落步，到那两个男人身旁，似从未将二人见过，寒暄如常：
“您看上去身体不太舒服。”她笑道，复转向那黑影：“你在这缠住歌德泼伦做什么呢？”
那黑影转向她；她见他右手旁那柄沉默庞然的剑，反射暗沉银光。他略抬了一下头：“歌德泼伦大人似乎有些事想同我说，”拉斯蒂加张开手掌，肘靠大剑，示意她身旁那虚浮而疲倦的男人：“但他似乎喉咙哑了，实在说不出。我正想扶他回房休息。”
她偏头看那中年男人，见他眼神躲闪。骤然，她瞳孔微睁，忽了然于心，故面露笑容。歌德泼伦摆手，神色黯然，只深深望了拉斯蒂加一眼，行礼后离去。黑影望他踉跄远行，神色紧绷而忧愁。
她面色轻松，靠近他，仰面望他，柔声道：“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他挣扎了一瞬，终于没有任何动作，而闭上眼。歌德泼伦向上，两人向下；她挽着他的手臂，似乎何年岁月的重影。 “怎么把我丢下就走了呢？”她轻声埋怨道：“我醒来的时候好冷啊。”
他偏过头来看她；她正张口，见到他的神色，却忽地沉默了。他以那绿眼，澄澈，哀婉地注视她，深似有千年无垢岁月。
“他想跟我说些什么？”他开口。声音温柔而低沉，她不禁皱眉，半晌，才回复笑容。
“没什么。”她轻快道，松了他的手臂，停下脚步。他回头而望，她站在高处，俯首看他。风过明宫，黑白交织，她愣了神。
“没什么。”她道，轻快，却不免恍惚：“我猜他只是放弃阻止你——向着你的命运了。”
他凝望她；她见他露出个笑容，温和而哀伤。他扶住了那柄剑。 “是么？”他轻声道，低头看自个的手背，复抬起头，笑道：“你呢？”
她眨了眨眼。 “我？”她呢喃。他点头，耐心而恳切：“你为何始终同众人交谈，却独独对我不发一语？”他上前一步，似期待她吐露真言。她欲后退，却反被他握住了手臂。她望进他眼中，霎那失语，唯见空白。
“是你不愿我前进，”他低声道：“——还是你的真心，你不敢付诸言语？”
“什么话。”她喃喃道，用力一挣，终于甩脱，因他原先便没用多少力气。她摇头，寻求微笑的庇护，却感其艰难。
“我能有什么愿望？”
维斯塔利亚忽感那脑髓深处的疼痛，却更难否认其中的快乐，像同他的欢爱一般，痛苦，庞大，极乐而解脱，如所有谎言就此止息，唯余赤裸真实。笑容袭上她面孔，眼泪也就此流下。她闭眼，黑暗中却思绪纷飞，恰如那空中飞舞的骇人羽翼。她看见黑暗中行人沸腾怒火，冰冷以对，又见到天上那明亮，洁白的月亮。
她无法抵抗它；抵抗着光明的月影。她的手指抽搐，捂住胸口，低头见万丈明宫琉璃，其中怨恨昭然若揭，无可掩饰。她忽地双腿脱力，向前跌落，忽听洁白微笑，见纯净深渊；她将坠落。
黑暗。
她惊呼一声，终于落入个寒冷，沉重而坚硬的怀抱中。她抬头，见那面孔从黑暗中浮现。
他微笑望着她，泪水如河，亦从眼中滑落。他放下那剑，抬手将她揽在怀中，令她灵魂破碎疼痛。许是平生头一回，她流露出孩童似的惶恐无助，开始捶打挣扎。
“我不是…… ”她哽咽道：“我取回来了……我不是……她…… ”
他扣着她的头；轻柔和缓，却疼痛如刀。她猛然用力，终于挣脱而出；天光琉璃下，二人对视。他向她摇头，泪水不止，复提起那刀，注视她许久，终是一言不发。他向下走去，拖着那巨剑，形同醉了世上最烈的酒；她看着。
你怎会不心生怨恨呢？她听他叹道，那语言古老坚硬。
我又如何不于心不忍？他走着，那声音既残酷又哀婉，世上难复。
他不曾回头；地底宴会已备，他向下走去，其回忆绝无神秘。然而那一叹之动久久不绝：因果朦胧中，爱兀自悲鸣。
他念那名字数遍：迦林。迦林。迦林。迦林。他仰头叹息，宫殿弦响，云起风动：我们能奈其何？
她站在原处，见他身形渐远。维斯塔利亚回身上行：人群随黑暗向下，她却回避起逃之。然而许为时已晚，她扣紧衣领，感到那黑暗已透过血肉，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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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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