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記憶開花》 - 《向日葵》中篇〈光明、希望〉

深夜的房間裡，只剩檯燈還固執地亮著。

阿陽伏在書桌前，筆尖在原稿紙上來回游移。

桌角的向日葵微微低垂著頭，彷彿也在熬夜陪伴他。

牆上的時鐘指向凌晨三點，但他顧不得休息。

距離漫畫比賽截稿只剩七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這裡的光影還不夠⋯⋯」

他喃喃自語，修改著向日葵田的日出場景。

畫面上，老農夫正帶著少年第一次去看花田。

阿陽放下筆，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補習班作業還堆在一旁，但此刻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這個關於追夢的故事。

媽媽輕輕推開門，手裡端著一杯熱牛奶：

「阿陽，該休息了。」

「再一會兒，」他頭也不抬，「這一頁快完成了。」

媽媽將牛奶放在桌上，望著兒子佈滿血絲的眼睛。

她伸手想關掉檯燈，卻在看到畫作時停住了。

晨曦中的向日葵田金光閃閃，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就要隨風搖曳。

「畫得真好。」

她輕撫兒子的頭髮，「但是你已經連續熬夜一週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沒關係，」阿陽緊握著筆，「媽，你看這裡，是不是還少了點什麼？總覺得抓不住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就是……」

他停頓了一下，「當向日葵第一次看見太陽的那種心情。」

媽媽在他身旁坐下，仔細端詳著畫面：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後院種的那株向日葵嗎？」

阿陽點點頭。

那是他六歲時第一次種的花，每天早上都迫不及待要去看它是否轉向陽光。

「那時候你說，向日葵一定很喜歡太陽，所以才會一直追著它跑。」

媽媽微笑著，「其實不只是喜歡，更是一種生命的本能。就像你現在，無論多累，都放不下畫筆一樣。」

阿陽怔了怔，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抽出新的原稿紙，重新構思著日出的場景。

這一次，他著重描繪向日葵在晨光中甦醒的過程——花苞緩緩舒展，露珠順著花瓣滑落，整片花田彷彿在呼吸。

而少年注視著這一切，眼中漸漸浮現理解的光芒。

「媽，」他猶豫了一下，「爸爸那邊⋯⋯」

媽媽嘆了口氣：

「我會再跟他談談。你先把作品完成，好好表達你的想法。」

門外傳來爸爸的腳步聲，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片刻的停頓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他是關心你，」媽媽輕聲說，「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阿陽低下頭，看著桌上疊得高高的補習班講義：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

「我想證明給他看，」他抬起頭，眼神堅定，「畫漫畫不是在浪費時間。我想用這個故事告訴他，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完成的事。」

媽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摟住兒子的肩膀。

月光灑在桌上的向日葵，為花瓣鍍上一層銀邊。

隔天一早，阿陽提著畫具來到憶花居。

八月的陽光炙熱，但後院的向日葵依然挺直腰桿，倔強地仰望著天空。

「澄韻姐！」

他推開店門，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完成了！」

澄韻正在整理花架，轉身看見他時愣了一下。

少年的臉上帶著疲憊，白襯衫皺巴巴的，袖子上沾著墨漬，手指上貼滿創可貼。

但那雙眼睛比上次更加明亮，像是終於找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來得正好，」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泡壺花茶。」

阿陽坐在木椅上，小心翼翼地攤開原稿。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面，為紙張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一幅幅分鏡生動地呈現著故事：

清晨的向日葵田籠罩在薄霧中，老農夫彎腰檢查每一株幼苗，年輕人在一旁專注地觀察。

「這是最後一章，」他指著其中一頁，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老農夫把整片花田託付給了少年。你看，這裡是向日葵綻放的瞬間，我修改了好多次⋯⋯」

澄韻仔細端詳著畫面，注意到每一個細節：

露珠順著葉片滑落的痕跡，蜜蜂在花間穿梭的軌跡，甚至連遠處的雲彩都畫得栩栩如生。

但最打動人心的，是少年望著花田時那種溫柔而堅定的眼神。

「這個眼神，」她輕聲說，「很像你現在的樣子。」

阿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因為這就是我的故事。老農夫教會少年的，不只是如何照顧向日葵，更是如何用心感受生命。媽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奏，重要的是在對的時候綻放。」

「你媽媽說得對。」

澄韻為他添了杯花茶，「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想……」

他咬著嘴唇，「等比賽結果出來再告訴爸爸。如果能得獎的話，也許他就會理解了。」

「如果沒得獎呢？」

阿陽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的向日葵田：

「我還是會繼續畫下去。就像向日葵永遠追著太陽一樣，這就是我的選擇。」

「還有一件事，」阿陽從書包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考卷，「這次月考，我數學及格了。」

澄韻接過考卷，上面是鮮紅的「62」分。

不算高的分數，但從阿陽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可以看出，這對他來說有多麼不容易。

「這段時間，我把補習班的時間分成兩半。」

他解釋道，「前兩個小時認真聽課做習題，後兩個小時就偷偷畫分鏡。回家後，等爸媽睡了才開始畫。」

「很辛苦吧？」

「還好。」

阿陽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至少證明了我可以兼顧。雖然數學只是勉強及格，但我想讓爸爸知道，我沒有放棄學習。」

他翻開原稿的某一頁，畫面上老農夫正在教少年計算向日葵的種植間距。

「你看，我還把數學融入故事裡了。算種植面積、土壤酸鹼值、灌溉水量，這些都需要計算。」

「這個主意很棒。」

澄韻讚許道，「你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數學。」

「嗯，老師說故事要源於生活。」

阿陽認真地說，「其實仔細想想，生活中處處都有數學。昨天補習的時候，我突然想通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解數學題和畫漫畫一樣，都需要耐心和專注。」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領悟，「都是在尋找最好的表達方式。」

澄韻望著眼前這個不斷成長的少年，想起了什麼：

「要不要去後院看看？向日葵開得正好。」

後院的花田在午後陽光下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

阿陽站在花叢中，拿出速寫本快速記錄著。

他畫下花朵隨風搖曳的姿態，畫下蜜蜂飛舞的軌跡，畫下光影在葉片上流轉的痕跡。

「這些都會成為我故事的一部分。」

他專注地說，「每一朵向日葵都在告訴我，堅持的意義。」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阿陽抬起頭，看見母親站在巷口，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

「媽？」

「阿陽，」母親走近，聲音有些顫抖，「你爸爸找到你的原稿了。」

阿陽的手停在半空中，速寫本差點掉落。

陽光依舊明媚，但他感到一陣寒意。

「他……他說了什麼？」

「他看了很久，一句話也沒說。」

母親輕聲道，「然後把原稿放在你書桌上，就出門了。」

澄韻注意到阿陽的手在微微發抖。

她知道，這一刻或許比任何比賽結果都更重要。

「我該回去了。」

阿陽收拾好畫具，努力保持平靜，「謝謝您，澄韻姐。」

「等等，」澄韻快步走進店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玻璃瓶，裡面插著三朵向日葵，「把這個帶回去。記得，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忘記自己的光芒。」

阿陽接過花瓶，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父親嚴厲背後的關愛，明白了母親溫柔中的堅強，也明白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渴望。

「我會好好跟爸爸談談。」

他的聲音堅定而溫和，「用這個故事告訴他，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夕陽西下，少年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

風吹過向日葵田，花朵輕輕點頭，彷彿在為這份勇氣鼓掌。

澄韻望著這一切，知道一些重要的改變正在發生。

就像向日葵在綻放前的那一刻，看似寧靜，卻蘊含著無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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