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淺 - #7

「有地方想去嗎？我可以載你去。」離開時，Justin站在桌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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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原本想隨便說個地方，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有地方推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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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笑了笑，說：「那就下白泥吧。那裡的日落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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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反對。車平穩地行使在公路上，車內的沉默伴隨著音樂流淌，像是一層無形的距離，橫亙在我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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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Justin車上的播放器開始播放張敬軒的《下次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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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得這麼開下次要抱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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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頭看向正在開車的Justin一眼，唇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心想，真諷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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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足夠眼淚無謂亂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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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窗外，夕陽的光暈在玻璃上折射出模糊的影像。我忽然想，幾年前的自己，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以朋友的身份坐在Justin的副駕駛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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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了黃昏，天色由湛藍逐漸染上橘紅，彷彿時間都變得溫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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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預備，受傷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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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着玻璃車窗的倒影揚起一抺帶點苦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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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Justin之間的回憶，總是與張敬軒的旋律交纏在一起，像是一條無形的線，將這些歌與他牢牢繫住。以至於認識他之後，每當耳機裡響起這把熟悉的聲音，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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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心似鐵石然後遇上你

天崩地陷已不足為奇

明白不敢想的不必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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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雙眼，心想，若果當初我沒有這麼執着，沒有如此泥足深陷，我會不會就不用輸得如此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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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車停在下白泥附近。他推開車門，隨手將墨鏡掛在衣領上，走到車旁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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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帶著一絲海水的鹹味，遠處的海面隨著夕陽的光線染上一層溫暖的橙紅色。我跟在他身後，鞋底踩過沙地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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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來的是一片寬廣的泥灘，泥土和細沙交織，泥灘泛著銀灰色的光澤，現在卻因夕陽染上一層朦朧的橘色，彷彿大地鏡面般倒映著天邊的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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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海平面，水面波光粼粼，映著天空的色彩。隨着日落西山，整個天空染上金黃、橙紅和淡紫的漸層，彷彿一幅隨時間推移而變化的畫布。潮水聲伴隨著微風傳來，夾雜著微濕的泥土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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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離泥灘較遠的乾地上坐下，看著夕陽緩緩沉入海平面，孩子們在遠處奔跑嬉戲，笑聲與浪潮交錯，景色靜謐得像一場未曾醒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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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相信距離認識你已經過了八年。」Justin看着遠方的夕陽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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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對啊，那時候我才十九歲，轉眼間都快三十了。去英國當交換生那年，彷彿還是昨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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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裡，我頓了頓，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你最後跟 Mel 有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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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 輕啟唇，像是沒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他垂下頭，撥弄著腳下的沙石，語氣平靜：「有。我們復合了半年多，最後還是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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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怔，然後點點頭，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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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最後還是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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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有沒有曾經想過，如果當初和我在一起，結局會不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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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後悔過嗎？去了英國。」Justin 突然問，聲音輕得幾乎融進海風裡。他依舊低著頭，沒有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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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當時我如果不走，我們三個都是死局。」我輕輕一笑，「所以，我一個人的離開，換來三個人的平靜，那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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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 抬起頭，看著我，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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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映在他的側臉上，剪出柔和的輪廓。他的眼神複雜，像是藏著太多未曾出口的話，卻最終只化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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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拂，我望向遠方，聽著浪潮一遍遍地拍打著岸邊，終於鼓起勇氣說：「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們換個時間認識，會不會有更好的結局？如果我們在你處理好你和 Mel 的關係後才相遇，你會不會更認真地看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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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垂下眼，輕笑了一聲：「不過，後來我才發現，這樣的問題沒有意義。我們的結局，早已註定。譬如，我只能在那年去英國做交換生。如果我早一年去，Mel 還在英國，你根本不會看我一眼。如果我晚一年去，你已經畢業，我們也不會遇上彼此。人與人之間的時差，從來都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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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Justin都沒有說話，有一剎那我都在想他是不是睡着了。這時Justin卻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這片寧靜。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GDJSWo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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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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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頭看向他，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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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靜默了一瞬，才緩緩開口：「當年⋯⋯其實我可以做得更好的。但等我回過神來，已經把我們三個人困在一個僵持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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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但那份遲來的懊悔卻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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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望著遠方，讓風吹拂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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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最讓我難過的是什麼嗎？」我輕聲開口，卻覺得喉嚨發緊，「是我差點成為了我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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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視線落在遠方的海平面上，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淡：「如果我早點知道你們還在糾纏，我根本不會傻傻地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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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我頓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但笑意未及眼底：「不過，還是謝謝你，沒有選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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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吹過，我按下被風吹亂了的長髮。我偏過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輕得像是自言自語：「因為這樣，我才終於明白，我並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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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還是一貫的沉默，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但這一次，我不再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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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in，我曾經是很喜歡你的。」我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坦然，「這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喜歡一個心裡有着別人的人也不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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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些年關於我們的流言蜚語，輕輕一笑，苦澀藏在笑意深處：「若果當時你是跟Mel在一起的話，我根本就不會接近你。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你離開 Mel 跟我一起。由始至終，我都只是覺得大家都是單身，所以想爭取一下。能夠在一起當然很好，不過我也不是一定要一個結果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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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對那個曾經執著的自己說：「只是，我對你的感情，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我覺得，我盡力地喜歡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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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真心話，若人生真的無悔的話，多沒趣啊。不過，我是無憾的。」我扭頭看向Justin微微一笑，語氣帶著釋然，「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機會說出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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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在多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我都有想過，但沒想到有一天真的能面對面地向Justin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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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還將這段話寫進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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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時剛看完《一代宗師》，章子怡對梁朝偉的那番話讓我很有感觸。於是，我寫下了這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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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著指縫間滑落的細沙，忽然想起電影裡的另一句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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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無同局，葉底是否能夠藏花，有機會我們再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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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我跟 Justin 的故事，應該就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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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關係，終於從一個問號，變成了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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