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淺 - #33

我戴上手套，將手邊那卷泛黃的菲林平攤在燈箱上。燈光從底下透出來，照得畫面上的細節清晰無比——破損的邊角、刮痕、黯淡的顏色，全都一一映入眼簾。這些我本該很熟悉的畫面，今天看起來卻顯得異常模糊。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eM827jlS

我試圖將注意力集中，拿起小刷子輕輕掠去膠卷上的灰塵，但昨天那通電話的聲音仍不斷在腦海中迴盪。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zlIOVGqeP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拯救誰，我沒有那麼偉大。希望我的解釋，還不算太晚。」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5K9Jv0Wu

他語氣平靜，卻比任何一句情話都更讓我無法冷靜。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vxbixEsjw

我嘗試提醒自己現在是在工作，這是一部相當重要的老電影，只剩這一卷母帶，容不得半點粗心。但我不小心手一抖，差點把刷子劃過畫面中央的膠層。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8rQ1CVMhh

我皺起眉頭，把手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hps3yBLm

不能再這樣下去。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vaU7nFFX

我逼著自己數著格數，一幀一幀地檢查，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在實驗室裡一坐就是一整天的狀態。但腦海卻不受控制地閃過他說「希望我的解釋還不算太遲」時的語氣，還有那通話結束後，我握著手機發愣的模樣。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cm2G0CER

跟子朗交往時，每次吵架冷戰後，他都是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所以，我很不習慣這種把事情說出來的解決方法。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ABhf58OR

但同時我也很高興他對我坦白。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GvIa7qkK

我輕輕按下播放機，畫面在燈箱上緩緩流動起來，一幀幀閃過模糊的戀人對望、擁抱、離開——仿佛在映照我自己的情感。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WCF05XjB

「知夏？走神了嗎？」阿昇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4GQdsOWS

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停下動作已經好一會了。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抬頭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yxR8t6dv

「沒事。」我說，聲音有點輕。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BEHy80Gc

阿昇盯著我看了幾秒，像是想從我臉上讀出什麼。他走近了些，語氣溫和地問：「你還好嗎？看上去有點憔悴。」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8jfSSfkh

我本能地搖搖頭，動作不大，有點像逃避。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Dcg3UXbq

「昨晚沒睡好而已。」我補了一句，語氣刻意輕描淡寫。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RElUdtAS

但我知道，自己的眼神騙不了人。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95T3KKvq

阿昇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點了點頭，語氣輕鬆了些：「要不要去吃午飯？反正你都有點走神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46Do6Cpgs

我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點微弱的笑，像是在感激他沒追問太多。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e5ySXkyJ

「好啊。」我說，輕輕點頭。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kNwEYkEU

桌上那捲尚未修復完的菲林靜靜躺著，畫面暫停在某個模糊不清的格數裡，像極了我此刻被打亂的心。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6ZEP3cgy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QxEaKDLf

午飯後我勉強讓自己撐回工作台前，一格一格地檢查完剩下的菲林。直到黃昏時分，終於將那段難纏的畫面暫時封存進收納筒。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ArqzpVGf

「走吧。」阿昇將外套披上，「看你今天也沒什麼心情，不如早點回去休息。」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liC5nsVC

我點了點頭，換下手套，關掉燈箱，把那捲被我反覆觸碰的膠片輕輕放回架上。修復室的燈熄掉時，我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那張工作桌在黑暗中只剩模糊的輪廓，像藏在夜裡的心事——被關上了燈，卻依舊微微發光。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ritjaW33

走出大樓時，外頭正下著細細的雨。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4Z6oUO48

街道被薄薄的水光覆蓋，街燈將我們的身影倒映在柏油路上，雨水攪動著那些倒影，像一幅未乾的水彩。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VZr306s4

我跟阿昇都沒撐傘，只好把帽子壓得低低的，讓雨水落在肩上與髮稍。這場雨不大，卻像霧一樣無孔不入。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kH3uTbWF

走到公司對面的轉角時，我停下了腳步。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6tsMJ34T

Arvin就站在那裡，靠著一盞昏黃的路燈。他穿著那件灰色外套，袖口有些濕了，手裡握著一把還未撐開的傘。他站在雨中，神情安靜又帶著一絲遲疑。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aF1REvCE

我停下腳步。他也正好抬頭看見我，我們的目光在雨霧中交會。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r7AoSfQR

他走近幾步，看了一眼阿昇，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把傘撐開，遞到我頭上。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1iDJJred0

阿昇側頭看了看我們，然後輕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我先走了。明天再見。」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DBqi8YQr

我點點頭，語氣輕得像是在掩飾什麼：「嗯，明天見。」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HmTK5kYR

阿昇走遠了，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雨裡。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y49JZoxb

我低下頭，輕聲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沒帶傘？」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095nCbld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伸出手，替我撥開帽子邊緣沾著的雨絲，又替我拉低帽沿，然後輕輕抖了抖我肩上的水珠。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8YXiqnpk

我們就這樣並肩走在細雨裡，沒有說話。街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細長，默默貼在濕漉漉的路面，像是某種說不清的牽引——明明沒有牽手，卻又彷彿在被某種情緒牽著走。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YJWZEq88

走到他的車前，他替我拉開車門，我坐進去，雨聲瞬間被隔絕。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gJsAJvscT

車內靜得出奇，只剩下我身上濕潤的外衣發出微弱的摩擦聲。他繞到駕駛座上坐好，發動引擎，一切靜悄悄的，連冷氣吹出的風聲都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YT7RJpdR

我把雙手放在腿上，不知怎麼放才自然。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v73D4GGa

他一邊繫安全帶，一邊偏過頭問：「你今天……還好嗎？」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cbDXUEUB

我點點頭，又覺得太敷衍，補了一句：「還好。就是沒什麼睡。」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3MxK0ag1

「嗯。」他只應了一聲，像是怕我覺得他太多話，又怕太沉默。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mSNkNP9u

車子駛離公司門口，雨刷緩緩掃過車窗，劃出一道清晰的弧線。前座之間的空氣，有種含蓄的溫度。我們沒開音樂，也沒講話，只靜靜聽著雨聲落下，彼此的存在，靠得不遠也不近。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0CMWgVoGl

我望向窗外，雨絲斜斜滑過玻璃，水珠在窗面緩緩聚流，將街燈與霓虹的倒影拉成色塊。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PdPWriFl

透過那些濕潤的痕跡看出去，車外的燈光像是梵高畫裡的顏料——斑斕、混亂，勾勒出模糊卻迷人的世界。看得出形狀，卻像隔著一場夢。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qTNRj0Kd

我偷偷側過臉，看他專注開車的側臉。雨光映在他的眼底，他的神情很專心，卻也有一絲疲倦。我突然想問他是不是也沒睡好，又怕自己問出口後氣氛變得更奇怪。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PgTtKssR

躊躇了好一會後，我還是問：「你⋯⋯吃飯了嗎？」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3ZbnRQHl2

正逢紅燈，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帶笑：「吃了。今晚要值夜班，不能陪你吃晚飯……對不起。」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ZXIe1eiV

他的語氣有點抱歉，我連忙揮揮手表示沒關係。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7Jdaw1Mdv

「要輪班的話，就不用特地趕來送我啦……」我低聲說。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DHyEcvgG

他卻只是看著前方，語氣沉靜而真誠：「我想見你。」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fRaU4oWr

我怔了一下，抬頭看他。但下一秒燈轉綠了，他也把視線轉回路面。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jyxTePjy

我沒再說話，只是悄悄握緊了手袋的背帶。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Cuxs1IeO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25UwfyHG

車子緩緩停在我家附近的小路邊，雨還沒停，水氣瀰漫在窗戶外，像一層薄霧，把整條街都暈染得柔柔的。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S9peeBI8

我看着熟悉的屋苑建築，心裡有點說不出的悶。但也知道，今晚能這樣平靜地坐在他身邊，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TwCgc32v2

我輕輕轉過頭，看著他還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因為長時間用力微微泛白。他側過臉看我，眼神還是那樣安靜又溫柔。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XRrJUNpa

我鼓起勇氣說:「對不起，那天我的語氣重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Pwd1Q1L6

他明顯愣了一下，像沒料到我會主動道歉，但隨即眼神柔和下來，嘴角輕輕上揚，卻沒回話。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cLXCGzXq

只是下一刻，他伸出手，像是忍了很久，終於還是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那動作輕得像怕驚動我，又像他自己也在猶豫試探。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I2zIkHkQ

我沒有避開，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cNLlX59b

「你不用道歉。」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GEuSq8DF

他的手指滑過我濕掉的髮絲，順勢幫我把幾縷黏在臉上的頭髮勾到耳後。他的指尖擦過我耳垂時，我的呼吸有一瞬間停住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KZ4i0fKY

我們的眼神交會，像是雨聲都靜下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Q3CsCRIS9

「下次……如果還是遇到這種天氣，記得帶傘。」他輕聲說。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hnPWjOpB

我輕輕點了點頭，卻沒馬上推開車門。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5CPLJbun

那一刻我們都沉默著，卻像有什麼被輕輕鬆開了。那條懸著的線，不再那麼緊了。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f0FmhWps

我終於拉開車門，下車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UvDk2YyU

他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催我離開，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像在等一句話。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nGIuycla

我想了想，低聲說：「謝謝你送我回來。如果夜班無聊的話……可以找我聊天。」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VYBkbynV

他點頭，笑意輕淺，卻讓人安心。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hKH3pTRp

「晚安，Hina。」

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vrabJAEk

我關上車門，雨聲立刻湧入耳中，把我們隔在各自的世界裡。但我知道，在這場朦朧的雨夜裡，我們之間，好像真的悄悄地，靠近了一點。

ns216.73.216.95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